第八章。满月
剧组服装真是不好做的活计。演员收工之后，桑夏又待在片场收拾了老半天。等到一切大功告成，夜已经很深了。
海德堡的夜色很深很沉，不过从庄园看出去，月色极好，浓密的如同奶油，透过树梢的缝隙，给了幽暗的夜一点慰藉。
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夜晚的哲学家小道，觉得这条路不仅没有一点哲学的意味，反而怪阴冷的。
即使蝉声阵阵，月色也正好，仲夏夜的晚风吹过树影朦胧。桑夏也没那份心情停下脚步观赏。这条路真是她倒霉的起源，噩梦的滥觞。她每天打这儿经过，都想起那个倒霉催的疯子。
她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的，不禁抱紧双臂，在高墙的阴影里快步走过。
刚走到转弯处，面前突然闪出个人影来，有双手伸出来一把搂住她。桑夏吓了一跳，本能扬手就打过去。
面前的人吃痛松开手，叫出她的名字：“夏夏，下手真重啊！”
在月光下，桑夏算是看清了来人，是周子伦。
她松了半口气，依旧警惕的问，“周前辈，这么晚，您来这儿做什么？”
周子伦笑嘻嘻的回答：“等你啊，看你半天不回担心你。”话虽是偶像剧的标准答案，那样子却像个十足的痞子，哪还有半点平日的温柔气质。
桑夏讪笑道，“哈哈，前辈放心，我很安全的。”
“怎么会呢，夏夏。”周子伦还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这是怎么个情况？暖男月夜变狼人？桑夏翻个白眼，“前辈能有什么心思，我这个小助理还真不敢揣测。”
“哟，还是挺纯情嘛。”周子伦好整以暇的抱住双臂，把她堵在这方拐角的高墙处。桑夏背后靠着滑腻腻的青苔，一种恶心感由心底生出，简直想爆他头。她憧憬已久的壁咚，也不是这个玩法。
周子伦接着说：“该走的程序都走得差不多了，哦，像你这种喜欢装纯的大学女生，我也多加了几道程序。”他把往日的风度尽数抛却，一张脸慢慢凑近，三十多岁的人，皮肤还是在月光下光滑如水。而桑夏现在怎么看怎么恶心。
她正准备对着他脸吐一口口水，从相反的方向走来一个高个身影，打断他俩的对话。
“亲热也请别挡道。”来人用德语说。这种语气和声音，高傲又疏离。男人灰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一脸鄙夷。
这不是丢包男吗！他简直就承包了这路啊！
“先生！”桑夏用德语喊道，“救救我啊，这人骚扰我！”
周子伦听不懂杜晓苏乱叫喊什么，只管伸手试图捂住她乱嚷嚷的嘴。
“关我何事。”那双灰色的眸子冷淡的扫过面前的二人，长腿一迈，径直绕了过去。
“我可是拾金不昧捡了你钱包好吗？你怎么回回见死不救！”桑夏冲着那人身影恶狠狠的喊，回手一巴掌扇开挡在面前的丑恶嘴脸。
本来已经走远的人影身形顿了一顿，转身大步重返回来。
周子伦见那人返回来，怕自己被认出来，也懒得恋战。他无赖的哧一声，“要不是不想要洋妞，看你还有点清纯，凭你的身材长相，爷能找上你？”他的眼神鄙夷又猥琐。
重新返回的高傲钱包男一把扯开挡在桑夏面前的周子伦，他的个子比一米八的周子伦还要高出一大截。
桑夏在一瞬间非常崇拜，觉得他非常霸道总裁。
周子伦大概觉得自己男人的自尊受了侮辱，正待撸起袖子做点什么挽回一下。不巧一对上那双冷淡又傲慢的灰色眼眸就畏缩了，他装腔作势的说：“这种货色，让给你了。”说完转身跑了。
霸道总裁拯救美人这种戏码真的很燃好吗！桑夏感动的看着灰色眼眸的男人，决定把过往都一笔勾销。
不过这个疯子果真没让她失望，他居高临下的睨视她，高扬着声音用德语说：“我说了我没有掉过钱包。”话一说完，立马转身融入了小道上沉沉的月色里。
桑夏愣愣的，真的不明白，掉个钱包是有多大个事儿。
庄园的戏份在半个月内暂时结束，整个剧组转战海德堡大学。
自打帮忙搬了一次服装之后，桑夏对张扬一直十分温柔，弄得张扬这几天一看到她就跑。
闵时缨边坐着补妆，边问她：“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这样躲你？”
女演员头天晚上和导演独处一晚谈演技，脸色还是蛮红润。桑夏打趣她：“我告白了啊，你也要加快速度。”
时缨翻个白眼，没好气的回答：“昨晚导演和本美人谈了一晚上演技，看了一晚上片子。”
“哈？你没潜规则成功？”
“虽然没能成功，但是我觉得导演很正直！面对美色也能坐怀不乱专心谈工作！很难得！”时缨满脸敬佩的回答。
桑夏诚恳的提议：“……我看你是不可能傍上这只笑面虎，还是老老实实去傍路德维希boss吧。”
时缨听到这名字也来了劲：“你这助理倒是帮帮我啊！帮我和他制造见面机会也是可以加工资的嘛！”
讲真，怎么才能帮她和一个自己从没见过也没可能见面的高规格生物搭线？
桑夏觉得“女演员就是不讲道理的生物”这句话讲得很对。
正帮时缨出主意出的欢快，项公子在远处叫她：“桑夏，帮子伦去旅馆拿手机。”
桑夏应了一声，拍拍屁股起身。
周子伦没脸见她，请人传话求跑腿倒是求得很欢快。
时缨补完唇彩，回味了回味，奇怪的问：“话说，最近周子伦都不来找我们玩儿了啊？你得罪他了还是他看上别个了？”
桑夏淡定回她：“大概因为我最近几天熬夜颜值有点降低吧。”
桑夏刚离开片场，项川就被前几日来找茬的德国人找了去。
他原本一点都不想搭理，可对方这么说：“是路德维希公爵有重要的事情。”
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他深深的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是他人生的阴影，他一直试图摆脱的魔障，可他又不得不承认，现阶段的自己，仍然和路德维希公司有三部片约。
“等今天的戏拍完，我自会去找公爵。”项川漫不经心的回答。
“公爵说，关于这部戏他有些个人意见。他就在图书馆等您。”
他从来都没变，项川想，还是一直这么心平气和的趾高气扬。
海德堡图书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在等人。
纵然他坐在偏僻的角落，周围的女学生还是注意到了他英俊的外貌。不过男人像是没听到那些窃窃私语一般，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灰色的眼眸泛着高傲的冷光，倒有些目空一切的味道。
另一个面容俊秀的亚洲人走过来，坐在了男人的对面。气氛看起来很僵硬，不过两人还是在交谈着。
项川方一落座，便直截了当，毫无寒暄：“路德维希公爵虽然是投资商，但本人的片子还轮不到你如此插手吧？”
被称为路德维希公爵的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反问，自顾自的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我建议你替换掉电影的男主演。”虽说是建议，但语气却不似询问。
项川没料到他一开口便是如此强硬的决定：“路德维希先生，我想你不是不懂电影，拍到这种程度要我换掉男主演？我希望你有能充分说服我的理由。”
路德维希审视着项川，语气很冷静：“我从来不犯错，当然也不希望公司投资的电影里有品德败坏的人主演。”
“我和子伦认识的时间虽不长。但要说起品德，和公爵相比，我更信得过他。”
路德维希没有生气，他淡淡的回答：“商场上或许需要尔虞我诈，但至少我不会想着去骚扰剧组的助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项川疾声厉色的追问。
“字面上的意思而已。”长腿的公爵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显得很平静。
项川：“……那现在是要为了一个小助理，替换掉能带来巨大票房收益的主演，还不包括违约金以及重新拍摄的花费？”
“这些花费都由公司承担。”路德维希站起身，“与其说小题大做，不如说未雨绸缪。我不想公司的片子还未上映，就有演员因为道德问题导致票房受影响。”
项川很轻蔑：“哦，我还以为是那个小助理想起来关于公爵的什么把柄了。”
路德维希轻笑一声，低沉着声音回答道：“这些事情我从不放在心上。”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状似无意的搭上夏川的肩，“反倒是导演你，在乎的有些不正常。”
每次在和路德维希对峙之后，他总感觉自己是最大的输家。
公爵独自坐着气场太强脸色太冷，即使是西方女生也不敢轻易搭讪。他离开后立刻有胆大的德国女生围过来，找项川讨要联系方式。
拒绝的话已快说出口，他忽然顿了顿，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报上了路德维希的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