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赵政蹒跚而行,跌跌撞撞地向着不远处的密林走去,那样子就似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一般,心头也是懵懵懂懂的,如初生赤子,未知世事。
借着太玄的阻挡,赵政终于摆脱了李牧的气势禁锢,寻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刹那间,一点灵思侵入心中,意识一阵朦胧,就那么奔向右前方的密林,好像进入其中就可以逃出生天。
李牧并未再有动作,立在击飞异兽太玄的地方,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变得缓慢有力,似在恢复刚才出手的消耗,右手握住的奇异短矛却在旋转不停,黑白交错的奇景中透露出一种无坚不摧的锐利气息。
树林近在眼前,赵政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高大的树木上依旧恋栈枝头的几片枯叶,当下心里面感到一丝喜色,又是一惊,暗叹:“吾命休矣!”
伴随着喜色的是一点冰冷的杀意,赵政从赤子状态脱离的瞬间,就被李牧的意念锁定,强者一击,避无可避。
李牧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剧烈旋转中的奇异短矛脱离手掌,突破速度上的限制,化为一道闪电,笔直地射向赵政后心位置。
风微起,枝头残叶再也无法坚守在原本的位置上,最终切断与树身的联系,缓缓向地面飘落。
极速运动中的奇异短矛,似乎也受到了风力的影响,偏离了原本的目标,从赵政左边擦肩而过,连续击穿前方两棵大树,钉在第三棵树上。
李牧神色微动,眼睛中首次流露出认真的光芒,视线似乎穿透一切,清楚观察到这片天地所有的奥秘。
随后,既又放松下来,坦然一笑道:“道宗亲自出手,牧何其有幸。”
足尖一点,身影腾空,向后倒退而去,矫健的身姿如同飘落的树叶,轻盈飘逸,径直朝着后方仍自在原处未动的白色骏马的马鞍上落下。
原本插在树上的短矛也受到莫名牵引,跟随李牧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从原路返回。
人落马上,矛回手中,李牧也不废话,一带缰绳,调转马头,冲进一条通向北方的小道,扬长而去。
赵政惊魂未定,就见树林中走出一道人影,天蓝色道袍,发髻未结,只在发尾用一个玉色丝带收束,身形窈窕,风姿绝世。
“弃母亲、朋友不顾,置下仆遗体不管,只顾自己逃命,你还真是一个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渣啊。”走到近前的少女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说出的话却是如利器般直欲刺穿人的心脏。
赵政立刻从呆滞的状态中脱出,勃然大怒道:“能够在这里听你斥责,只因我还活着。”
少女对赵政的愤怒毫不在意,一边从他旁边走过,一边道:“我们也是刚刚赶到,所知皆由推断而出。若不能在瞬间对周围的一切事情做出判断,如何敢称道家子弟。”
言下之意,她并没有在旁边坐视不管,这立刻就封死了赵政愤怒的根源。
况且,自己的性命也是对方所救,更加没有了任何可以指责对方的理由。
刚刚遭逢大变,领路人身死,母亲和太玄生死未明,自己的整个左臂也只剩下一层表皮包裹下的森森白骨。所有的委屈、痛苦、悲愤,种种负面情绪刚刚找到一个出口,又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死。那种把所有情绪憋回心中的感觉,让赵政郁闷到了极限,偏偏又毫无办法,因为对方并没有非救自己不可的理由。
少女暗自好笑,想把自己当出气筒,小家伙你找错了对象,却未去想自己并不比对方大上多少。
赵政紧跟在少女身后回到原处,发现李牧已经离开,马车旁多了一道身影,想到刚才少女所说‘我们’二字,心下释然。
定睛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灰色道袍,身材清瘦,黑色发带,发髻上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木簪,眼睛如一潭深水,透着无穷的神秘奥妙,外观上无法判断出真实年龄。
给人的感觉非常特别,他站在那里,就像一道虚影,清逸飘忽到了极致,完全没有任何的真实感;风无形而有质,他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有形无质。
想到刚才好像听到李牧提及道宗两字,赵政心下一惊,难道此人竟是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道家宗主列子列御寇。
那么,其必然拥有通天彻地的手段,刚才无声无息救自己脱险的也必然是他。
可惜,自己对命修也是一知半解,只知内元、真元、灵魂、道元、命相为各个阶段所修行的重点,具体功能并不了解,也就无法去揣测他所拥有的具体能为。
没有身体力行地去尝试过,也就无法更深入去理解,别人所言的些许皮毛,有不若无,老师经常对自己这样说。
况且,传闻三大宗师都已进入那无人可以明白的入圣之境,自己也就只能高山仰止了。
列子瞥了一眼赵政,道:“你的左臂?”
赵政强笑道:“没事,只要意识不灭、思维不断,身体上的些许缺陷对命修者来说,影响并不大。”
话虽如此,但修身为基,命修者所有的成就都是建立在身体的基础之上的。
想想看,若是没有身体,我们又如何与外界接触,看不见、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无法再获得任何信息,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还有办法。”列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让赵政喜出望外,嘴上说得再好,心中又怎能不介怀。
这时,少女已经将陷入昏迷状态的赵姬从马车中搀扶出来。
列子看着那两个包裹住尹氏兄弟骨头的衣堆,悠然一叹,袍袖下的手指轻轻晃动了两下。
顿时,只见衣堆、马尸、马车尽都化为一阵清风,飘然而逝。
少女瞟了一眼地面,抿了下嘴唇道:“那个大家伙怎么办?带走吃肉吗?我还从未品尝过上古异兽的味道。”
赵政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少女认真的神情让他觉得那并非是一个玩笑话。
列子哑然:“有同命契在,你想杀了这小子吗?哼,上古异兽、上古遗器,那几个老家伙憋屈了这么多年,行事还真是丝毫不加掩饰啊。”言毕,若有所思地看了赵政肩头的伤口,以及露在胸前的白骨吊坠。
赵政一脸茫然,却又心下苦恼,经过列子证实,恐怕再无疑问,赵德那家伙果然没说错,自己与太玄之间真有上古同命契存在。
也就是说,太玄这混蛋挂了,自己也会死亡。
这次救命之举,自己可是不会感激,它一定是察觉到自身的危机才会出面的。虽然还未曾开启灵智,但它的先天灵觉可是分外灵验的,性子也是坏到了流水的程度。
若是恳求列子帮忙解除同命契,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不会,这份契约另有玄机,我却是不愿去做那讨人嫌的事情。”列子像是猜到了赵政心中所想。
“哦。”赵政一脸苦笑。
少女抬头看了下繁星点点的璀璨夜空,道:“该动身了,我要去补个觉。”
赵政看了下四周,马没了,马车没了,难道要走路,最近的村庄也要两刻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