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根提到八万块钱的事,双秀就想到吕大头进门要债时那色迷迷,神兮兮的模样。她想让吕大头的模样尽快在头脑里消失。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影子总像一个幽灵在灯前晃来晃去。“轰隆隆……”丁家坳峡上空又一次传来一阵闷雷。
“爹,我看这天要下雨了,外面的雷声一阵接一阵的。”双秀说。
“老天爷也该下点雨了。”母亲说。
“下吧,下点雨也好。明天我要去山上栽几棵伍背子,早点睡吧。”徐大根说着起身睡去了。
天气太热,双秀进屋把宝儿放睡在床的里面,把从尹家带来的灰白色大毛巾盖在宝儿身上。自己脱去红绸短袖衬衣和那条灰色长裤,身着三点一线平躺在床上。两眼凝视着手里的那把一只天鹅在朵朵白云下翩翩起舞的小花扇,慢悠悠地向身上每一个部位轮换着送去凉风,随着扇子有节奏地拍打着细白玉嫩的肌肤,脑海里无规则地闪现出一幕幕画面……想到和尹波结婚的第一天晚上,为了防守阵地,她用红花丝绸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男人饿狼似地扑上来,折腾到下半夜,防线才被男人攻破……这个背时鬼,他怎么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呢,是宝儿的八字大把他尅死的呢,还是他太疯太浪应该得到的报应?……想到沙焕对自己的关心、爱慕、倾情,沙焕啦,你到底在想啥?怎么能把秀花这么好的姑娘放飞了呢……想到吕大发每次见到自己那痴心妄想迷糊龌龊的酸样,想到……自从自己懂事以来凡是难忘的事情都在大脑里过滤了一遍。直到下半夜,才迷糊过去……“沙焕哥,快来救我。”双秀披着透明的白纱,站在仓房看着乌江对岸壁岩上彩画中隐隐挪动的影子,突然从江水中冒出水牛那么大一只黑色老鼠,张着血口向她扑来。她一见老鼠冲过来,赶快伸开双臂腾空而起,像一只白色天鹅向鲁居峡对面雷公山顶飞去。老鼠在后面紧追不舍,她向山顶飞呀飞呀,突然发现沙焕巨人似的屹立在高山之巅。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沙焕,双手紧紧搂对方的脖子:“沙焕哥,快救我,后面有大老鼠咬我……”
“哪里有老鼠,那不是邝警察吗?”沙焕把双秀放在地上,指着天空说。
“啥老鼠啊,我是邝发生啦。”双秀转身一看,后面的老鼠变成了邝发生。
双秀一眨眼,邝发生不见了。她又抱住沙焕那粗壮的熊腰,双双从山顶飞回到丁家坳峡对面悬壁上。顺着一条小路走啊走啊,发现前面有一个山洞。两人走进山洞,里面灯火辉煌,头上金光闪闪,四周装饰别致,中间玉泉趵突,靠墙放着一张挂着红笼帐的象牙床。她轻轻走过去掀开红笼帐,看见尹波正和一个嘴唇嫣红,双眼乌黑,一丝不挂的坐台小姐尽情抚摸戏闹。闹着闹着,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便在床上做起事来。看到对方淫荡、撩拔的动作,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心想:你在外面乱来,我也不能干等。她转身躺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沙焕:“沙焕哥,你快来,我……”沙焕二话没不说,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到她身上,她嘟着嘴正要和对方接吻时,沙焕一下变成了吕大发。“吕老板,你……。”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肉坨坨,我等你好久了,看你今天往哪里跑?”
双秀想挣扎,但被吕大发压的喘不过气来,只好任凭他打整。
“咔嚓……”突然半空中一声炸雷,把乌江两岸撕得粉碎,刹那间天塌地陷,巨石乱飞。她从天上往下掉啊掉啊,一块巨石正向她压来。她吓的“啊”地大叫一声……。
天亮了,伴随着乌江两岸来回滚动的雷声,外面嘀嘀嗒嗒下起了大雨。
“徐大叔,不好了……”
“你说啥?大清早的啥不好了……啊……”
双秀醒来还在为梦中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时,外面不知沙焕大清早地跑来给父亲说了些什么,只听父亲惨叫了一声。她赶紧穿好衣服出来,见沙焕和父母站在堂屋中间一个个脸色苍白,语无伦次。
“沙焕哥,发生啥事啦?”双秀见这情形胸口剥剥乱跳。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沙焕看着双秀回答。
双秀叫母亲在家看着孩子,自己和父亲在沙焕的带领下冒雨来到兰花棚。徐大根一见面前的场景,当场昏倒在泥地里:花棚被乱刀砍倒,竹杆、薄膜横七竖八盖在地上。两百多个花盆一个不剩地砸的粉碎,里面的兰花东一棵西一棵遍地躺着。昨天还豪情饱满的希望和憧憬一夜之间变成了泡影。
徐大根被沙焕和双秀从地上扶起来,看着面前的一切,踉跄几下立住身子痛苦地骂道:“是哪个没良心的,挨千刀的背时龟儿子下这么狠心的毒手啊!”他一边骂一边抬脚跨进兰花地,被沙焕拖住了。
“徐大叔,现在你不能进里面去,要保护好现场,公安局好破案。”
“爹,你不要急坏了身子。雨太大了,想啥法我们还是进屋再说吧。”双秀含着眼泪劝父亲。
“公安局会……会管这事吗?”徐大根把跨出去的脚缩回来,沮丧着脸问沙焕。
“这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对这种明目张胆搞破坏的人公安局不会不管。”沙焕安慰道。
“沙焕哥,有啥话还是进屋再说吧,雨这么大。”双秀见父亲不动,只好借助沙焕的力量。
“我们还是进屋去,站在这雨地里也不是个办法。”沙焕劝道。
两个年轻人把徐大根扶进小饭店。徐大根坐下后又顿足捶胸道:“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哟。即使公安局把案子破了,他们……他们能破回二三十万吗?你说我这个命啦,搞个停尸房还没有动手就夭折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兰花这个盼头,可到头来……双秀啊,你说吕老板那八万块钱叫我今后怎么赔还啦?”
“爹,你不要为这事太伤心,事情总会有办法的。”双秀见父亲那样,心里一阵阵剧痛。
“沙焕啦,谁这么缺德,做这丧尽天良的事啦?”徐大根的声音有些嘶哑。
沙焕抠头想了想说:“这事我也感到奇怪,你说会不会与昨天选举村长有关?”
“有关无关这事肯定是丁歪宝那个小杂种干的。昨天晚上我从他家门口经过,就听丁歪宝在喝酒时说让我的兰花二三十块也卖不成。”经沙焕这么一提醒,徐大根一下就把目标锁定在了丁歪宝身上。
“他……他在酒桌上的话不能作为证据,更何况这句话只有你一个人听见,除此之外你又找不到其他证明人。”沙焕说“啥证据?不是他丁歪宝村子里谁会干这种缺德事?”双秀也认为父亲的话有道理。
“不过呢,我看丁歪宝干这种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他总认为自己有个哥在乡上,就能一手遮天了。他想选村长,老实说,他自己不会掂量掂量有几斤几两。即使你我不站出来,村民也不会选他当村长。徐大叔,双秀妹子,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入现场。现场破坏了,这个案子破起来就难了。丁老大不是通过秀花未婚夫那边的关系安了部电话吗?我先给公安局打个电话,叫他们赶快派人来调查。”沙焕说着出门走了。
沙焕走后,徐大根起身对双秀说:“这事除了丁歪宝不会是其他人。我要去问问他为啥要这么做。如果他说不清楚,我豁出这条老命和他一家人拼了。”
双秀赶快拖住徐大根说:“爹,你现在去找他有啥用?无凭无据的他会承认吗。拼命,你把命拼了我和母亲、孩子怎么办?你就让沙焕哥把案子报了再说吧。”
徐大根重新坐下来看着双秀愧痛地说:“秀啦,爹没本事,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呀。”
“爹,你别说了,都怪女儿命薄。”说着又偏过头去呜咽起来。
“秀啦,你说这事能不能给你那婆婆捎个话?”徐大根又想到了杨菊丽。
“爹,这事告诉她有啥用,她能给你帮个啥?”双秀停住抽泣说。
“孩子,你误会你婆婆了。你还不知道吧,她随时都惦记着你呢。”
“她惦记我,她怎么惦记,你怎么知道她惦记着我?”
“这个嘛,我……这……算了,不提这事了,慢慢地你会理解的。你回家换换衣服,顺便劝劝你娘。你娘自从那次被丁歪宝踢那一脚后,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她那个身体不能再折腾了。”徐大根暂时还不想把尹波的实情告诉双秀。
“爹,你也回去换一下吧,湿衣服穿在身上……”
“我这里还预备了一件,你回去吧。”
雨停了,双秀走了,徐大根进屋脱去身上的湿衣服,换上挂在墙上的灰黑色半新不旧的衬衣,等待县上的消息。
丁老大听说徐大根的兰花被人毁了,也和沙焕一起来到小饭店劝说。双秀回家换好衣服,把事情给母亲一说,丁素梅急的和双秀踉跄着来到花棚旁看着被毁的兰花急得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徐大根看着老伴那模样,心里急的流血。
人们在饭店正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这事时,县公安局邝发生带着两个民警走了进来。邝发生进屋看见双秀就问:“这不是尹夫人吗,你怎么在这里?”邝发生过去见过双秀。当他第一次在船上看见双秀时,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第二次见她时她已成了尹红文的儿子媳妇。
“啥尹夫人呢,她是徐大根的闺女。男人死了,领着娃儿回家来和父母在一起住。”丁老大在一边介绍说。
双秀对邝发生也不陌生,第一次见面时他要主动为自己背桔子,印象不好不坏。她见对方认出了自己,把脚步挪到对方面前哀求说:“警察同志,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是啊,这个案件可不是一般民事案件。所以我们接到电话就跑来了。这不是那个啥……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吗,原来你是丁家坳村的呀。”邝发生突然发现沙焕站在侧边。他偏头对跟来的两个警察说:“这就是在龙门县街上抓小偷的英雄。当时他还害羞,对着电视台的镜头啥也不说。”
两个警察纷纷上前与沙焕握手致意。
“啥英雄,啥小偷?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呢?”丁老大好奇地问。
“芝麻那么大点事,提它干啥?你们赶快看看现场吧。”沙焕说。
“谢谢你及时赶来呀,这事全靠你们啦。请问警察同志,你贵姓,到时候我们也好称呼。”徐大根用企盼的目光看着邝发生。
“我姓邝,徐大叔。”邝发生客气地回答。
“姓邝,这姓只有后山有啊,你是后山的?”
“对,我是后山的。我父亲叫邝信诚。”邝发生笑着回答。
“哦,原来你就是小邝?”丁老大睁大双眼说。
“请问你是……”听对方称自己小邝,一定不会是外人。
“他是丁家坳村老村长,你未来兄弟媳妇的老汉,叫丁老大。”徐大根回答。
丁家坳村的人都听说邝信诚的大儿子在县公安局工作,原来就是面前这位。
“你就是丁大伯。我听我爹说起过你,丁大伯你好。”邝发生马上过来握住丁老大的手说。
“嗯,真是邝信诚的儿子,你看长的这么英俊魁伟。”丁老大夸耀着说。
“邝警察,我家这事就拜托你了,你看……”徐大根不想把时间花在拉家常上。
“小邝,我的分析呢,这个案子不难破,你就赶快上手吧。”丁老大也催促道。
“你们发现啥线索没有?如果有啥线索,先给我们提供一下。”邝发生说话时,眼睛盯着的是双秀。“怪了,她怎么这么眼熟呢?”他想。
大家在一起七嘴八舌把村里的人一个个分析过来,把徐大根与丁歪宝家的矛盾一一作了介绍。警察们在笔记本上把该记的情况都一一作了记录。听完情况后,邝发生对大家说:“这不是一般的破坏经济作物案件,而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请你们放心,我们将竭尽全力,以最快速度侦破此案。小王,小周,现在我们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