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根原打算输完血第二天就离开重庆,到医院看到尹波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不忍心就这样匆匆离去。这天晚上,尹波昏睡过去后,杨菊丽和他来到外面走道上咬紧牙关把过去的一切和盘托了出来。当他知道尹波是自己亲生儿子时,两眼一直,大脑“嗡”地一响,背靠窗户瘫坐在医院走道上。双手紧握拳头,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双腿:“我这个脑子怎么就笨得屙牛屎?”是啊,如果自己的脑筋稍微多转两下,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这事。第一次在县医院守候双秀,别人说尹波的身材、脸庞、眼睛、鼻子极像自己的时候;第一次到尹红文家杨菊丽听到双秀是自己姑娘而当场晕过去的时候;尹波的血型特殊而与自己的血型又完全一样的时候;杨菊丽多少次见到自己而眼神慌乱、恍惚的时候。这一次次的情景都在告诉着自己什么?自己怎么就不去往深处想一想?
“菊丽呀,我,我对不起你呀。”徐大根慢慢镇定下来后,无神的眼光看着对面墙壁。
杨菊丽向他伸出手:“起来吧,现在说啥对得起对不起,人们不是都在讲啥缘份、命运吗。这也许就是我们的缘份和命运吧。”
“这事你为啥要瞒到今天,为啥不早点给我直说。”徐大根由惊奇转为埋怨。
“我……这种事你叫我怎么给你说?要不是孩子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也不想把真相告诉你。”杨菊丽无可奈何地说。
“张医生,张医生,你们快来看看,尹波已经不行了。”护士端着药盘从尹波病房急冲冲跑出来向医生办公室喊道。
徐大根一听这话,拉着杨菊丽就往病房跑。当他俩来到病床边一看,尹波团团的脸白的像一张纸,厚厚的嘴唇干裂的快要冒火。两眼虚闭着,呼吸十分微弱。“孩子,我的孩子,你可不能死呀。孩子,你睁睁眼看看妈呀。”杨菊丽一见儿子那样,一下扑上去哭喊着。
徐大根哗哗啵啵几步跑到医生办公室神情十分焦急紧张地对医生说:“你们不是说把别人的骨髓移到病人身上就会好起来吗?你们要啥骨髓赶快来我身上取吧。”
“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实话告诉你吧。通过化验你的骨髓不适合病人。”医生两手一摊,无奈地说。
“为啥孩子能用我的血而不能用我的骨髓?”
“这个……白细胞相关抗原配型不相对。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可是……我看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徐大根听到“后事”两个字,犹如空中掉下一块巨石,砸得自己昏天黑地,前后踉跄。他赶快伸手扶住面前的桌子才没有倒下去。“你们……你们真的没啥……办法啦?”目光里透着强烈的欲望和乞求。
医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徐大根没能从医生哪里得到自己的希望,神情恍惚地垂着双手离开医生办公室。当他来到病房门口看到杨菊丽还趴在儿子身上痛哭时,他强打着精神走过去把杨菊丽拉起来。自己坐到床边把尹波抱在自己怀里:“孩子,我是你爹呀,你让爹好好看看你。”
“爸爸,妈妈,我……你们要……你们要好好照顾双秀……我……”尹波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头一偏,去了。
杨菊丽和徐大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两人哭干了眼泪,将儿子火化后,把骨灰送回县城。在儿子骨灰盒放在什么地方问题上,两人发生了争执。徐大根说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要把他送回丁家坳村。杨菊丽说把骨灰盒送到丁家坳,就等于把他俩的秘密告诉给了众人。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素梅和尹红文知道。尽管自己和尹红文的感情岌岌可危,但还是希望能尽量维持下去,也不愿因为这事给徐大根和素梅的关系带来麻烦。徐大根最后犟不过,只好把尹波的骨灰盒安葬在县城的公墓里。
徐大根回到家,双秀还确实生了个大胖小子。一打听孩子出生的时间,离他爹断气的时间仅仅提前几分钟。这小子的八字也太大了,刚来到这个世上就把他爹赶走了。
男人死了,县城的那个家剩下的只是断墙残壁。双秀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到那残缺不全的家里去了。这天中午,徐大根为孩子办了个满月酒席,在自己小饭店准备了十多桌酒菜,把村里的人都请了来。使徐大根想不到,平时总喜欢上门帮忙的沙焕一家今天不知怎么的没有来。双秀抱着孩子左看右望也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自从听到双秀的男人死了以后,沙焕就开始紧张慌乱起来。他等啦,盼啦,想不到在自己爱情道路上还真等到了这么一天。这一天是来了,但自己该如何走近这一天?他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个好的办法。他独自炒了几颗花生坐在桌子边喝闷酒。
“你这个人今天是怎么的啦,双秀家有酒喝,请你去你不去,自个儿在那里喝个啥?”父亲在屋里一边编着篮子一边说。
“我的事你少管。”沙焕没好气地冲父亲说。
“我哥是在想双秀姐呢。”叮当裂着嘴指着沙焕。
沙焕瞪了兄弟一眼。
“就是嘛,晚上做梦都在喊双秀,你还不敢承认。”叮当看着沙焕嬉笑。
“我说你他妈的龟儿子是脑子进水了,过去别人看不起才不嫁给你,现在娃儿都抱上了你还惦记着她。难道秀花那么好的姑娘还不如一个后婚婆娘?现在好了,秀花已经答应后山邝家那小子了。我看你还真要讨个后婚婆娘不成?”父亲生气地说。
“我们年轻人的事你不懂,你少在那里说三道四。”沙焕大大的喝了口酒说。
“小焕啦,你就别在那里自己折磨自己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她,我们请人过去传个话。”母亲看着儿子有些心疼。
“传啥话?我沙家就那么没本事,养个儿子讨个后婚女人?”父亲不同意。
“哥,你不好开口我去给双秀姐说,叫她嫁给你。她嫁给你了我放学后还能抱小娃儿耍。”叮当天真地看着沙焕。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你再在那里打胡乱说我过来给你两巴掌!”沙焕骂道。
叮当指了指哥哥,哈哈哈地蹦跳着出门耍去了。
“咚不隆咚咚不隆咚,呛不隆咚呛咚呛,咚不隆咚呛,咚不隆咚呛,咚呛咚呛咚不隆咚呛……哚呐哚来咪来咪嗦呐嗦咪来哚呐嗦……”沙焕和父亲正在为自己的亲事争吵时,外面传来急促的锣鼓声和悠扬的唢呐声,接着又是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声音一直从村东头震荡到村子中心。
“是哪家又在办啥事,锣鼓翻天响成这样?”母亲在一边问老头子。
“办啥事?邝家来秀花家烧第二次香。我说你小子就这样磨下去吧。这样磨下去这辈子准打光棍不可。”父亲把编好的篮子丢在一边说着出去了。
村子里的锣鼓唢呐鞭炮声从半山滚下来,滚进了饭店正在喂孩子奶水的双秀耳朵里,滚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人们坐在饭桌边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双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秀花这第二次香一烧,离办喜事不会有多远了。”
“是啊,秀花的喜酒看来我们又要去喝了。”
“秀花不是许配给沙焕了吗,怎么又中途变卦啦?”
“谁知道沙焕是怎么想的,活脱脱的一个姑娘又让别人夺走了。”
“啥夺走了?肯定是丁老大不同意。他沙焕怎么能和后山邝家相比?他邝家有洋房、有背景,老汉又有手艺,生活富的冒油。他沙焕有啥?”
“我说啊还是缘分不到,时间不到。这缘分时间到叫花子也能碰上个大户人家”
“嗯,你们这么说还有一定道理。不过呢,你们又不是沙焕肚子里的蛔虫。你们知道那小子心里在想啥?也许他根本没去想这事。”
“这小子不会是阴阳人吧,要不然他怎么不会去追女人呢?”
“放你的糊屁,你知道他不会追女人?不会追女人那他过去和……”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双秀不再说下去了。
双秀听到这些议论,心里像刀绞一样阵阵疼痛。她把孩子递到母亲手里,把刚吃好饭的秀丽拉到饭店里面的杂物间:“秀丽,我的好妹子。你给我说句实话。你经常和秀花在一起,她没给你说个啥?”
“这话是啥意思?她给我说什么?”秀丽甩动着两只短辫问。
“你给我装,你在大姐面前也不老实了。”双秀扑闪着双眼说。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知道啥。”秀丽把头偏向窗外。
“我问你,秀花到底喜不喜欢沙焕?”双秀见秀丽装神弄鬼,只好明说。
“那还用问,不过我看沙焕哥好像没那个意思。双秀姐,你说沙焕到底在想谁?”
“你说他在想谁?对秀花没那个意思,那就是对你有那个意思。”
“双秀姐,你……”秀丽双手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的,害羞啦?”双秀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肩膀。
“害羞,这有啥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要他沙焕把媒人放过来,我就答应。”秀丽大大咧咧地告诉双秀。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秀花发现你喜欢沙焕。她主动退出来了。”双秀故意说。
“你把我看成啥样的人啦。我会去做那种夺人所爱的事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呢。其实吧,我看沙焕啦要么就是个冷血动物,要么他就是对你还贼心不死。”
“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狗嘴。我都成这样啦还贼心不死呢。你别拿我做挡箭牌。我知道你小蹄子鬼板眼多得很。”双秀说着就要动手。
“双秀姐,你就别给我装糊涂了。我看沙焕哥真的没有放弃你。你看现在大姐夫已经死了,你一个人拖个娃儿在老人身边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你们……”秀丽躲开双秀的手,向双秀比划着手势说。
双秀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阵绞痛。难道他真的还在等着自己吗,爱情的力量难道真的这么强大吗?不,现在的双秀已经不是过去的双秀了。结过婚不说,还拖着个孩子。你自己没啥想法,外人会怎么想?
“秀丽,你就别拿大姐开心啦,我去做沙焕的工作,叫他娶你吧。”
秀丽的脸上带着少女的红晕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