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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复仇之旅 秋儿哪儿去了

曹春英死了,秋儿到哪里去呢?王家庄大队管委会当时有两种意见,一是归大队扶养,一直到十八岁;二是归韩玉山夫妇抚养,因为众所周知,两家的关系不错,后来越发地好。不等做出决议,韩玉山媳妇来到了管委会,她主动提出要抚养秋儿。

问韩玉山媳妇出于什么目的和要求什么条件,韩玉山媳妇说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条件也不要。她只是可怜孩子。

此时秋儿已经六岁,韩玉山媳妇抱起他,亲了他,把他领到自己家中。韩玉山夫妇的一儿一女对秋儿很好,他们的女儿大,儿子小,儿子叫江子,和秋儿同岁,只是长得比秋儿壮一些、胖一些。女儿比两个男孩儿大六岁,如个亲姐姐似地对待秋儿。六岁的秋儿当然还不能完全懂得大人的事,一段时间以后,家里那些变故,那些悲凄与痛楚,在和江子以及村里其它伙伴的玩耍打闹中,便渐渐淡忘了。

秋天又要过去,冬天又要来。一天,秋儿和江子两人和其他伙伴儿在村口玩耍,一只小麻雀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落了下来。那小麻雀刚刚会飞,飞不了多远,于是大家一齐追赶,秋儿跑得快,最后还是被秋儿追上,抓到了手里。但此时江子却表现得有些霸道,他去秋儿手里夺那麻雀,说:“是我先看见的!”秋儿说:“我抓到的!”江子说:“我不看见你怎抓到?”秋儿说:“看见没用,抓到才有用。”江子说:“我也抓了!”秋儿说:“谁叫你没抓到?谁叫你跑得不快?”气急了的江子猛然朝秋儿说出了一句十分伤人的话:“没羞没臊没脸皮,总吃我们家的饭,吃我们家的饭!”

秋儿楞住了,楞了好半天,小小的麻雀便乘机从他手中窜出,于是大家又重新去追赶那麻雀。然而,此时谁也没有顾及到秋儿,不知秋儿站在那里心中有多难受。

江子没有说错,总吃人家的饭……他姓李,人家姓韩,为什么要吃人家的呢?

秋儿不再去追赶伙伴了,也没有回家,他沿着村边的一条沟岸走去。

秋儿走进田间路,又遇到一条垅沟,于是又沿着那垅沟走。那垅沟很长,一直伸进大片的晚玉米地。

晚玉米都掰去了棒子,只剩了秧子在地里。然后秋儿又拐进另一块玉米地。这中途,秋儿看见一条绿色的蛇在裹一只好看的青蛙,青蛙在挣扎,蹬着腿儿,咕咕儿地叫,一会儿就不叫了。他又看见一只野兔从他眼前噌地一下逃走了,他一边呼叫一边追兔子,但哪里追得上?秋儿嘴里念叨:“兔爷兔爷别打架,兔爷兔奶别分家……”但也会这两句,后面的他记不起来了。还有许多的蚂蚱,那蚂蚱真是欺负人,专找长得不好的玉米秧子吃,秋儿逮了几个,攥在手里,任它们在手指缝里胡乱搅动。

其实秋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或者要到哪儿去,刚才他只觉得心里难过,甚至想哭,他真想和江子摔上一跤,但不知为什么他有些胆怯,于是忍住了。现在走出了很远的路,他透过玉米秧子看太阳,太阳压山了,四周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秋儿此时忽然想到该回家了,于是他调转头,自以为是往回走。

深秋的庄稼地几乎到处是一样的,除了玉米秧子还是玉米秧子,割去了秧子便剩下苲头,于是除了苲头还是苲头。秋儿走了好半天没有找到来时的那条垅沟,也没有见到沟里的水,不过他倒是看见了田间路;秋儿朝那田间路走去,走着走着,想不到那路的尽头竟然还是田间路,是往东的还是往西的?大人们怎么分来?抑或是往北的?或往南的?

秋儿迟疑了,站在那儿不动,这时候他看见了那条垅沟,以为庄稼地里只有这一条垅沟,于是他顺着垅沟大胆地走,乐观的秋儿边走边纳闷儿,怎么不见了蚂蚱?也没看见青蛙和蛇,它们都跑到哪儿去了呢?

秋儿最终走出了庄稼地,站在了一条挺宽的土路上。但秋儿再一次楞住了,再往前走虽没了庄稼,但是这里他一点也不熟悉,来过吗?他觉得没来过,无论自己还是和伙伴都没来过,

面前有一个土堆,上面长满了荒草,秋儿爬上了土堆,站起身来朝四下里看,四周昏昏的一片,太阳早已经落山,连一点红色都没留下……村庄在哪里呢?为什么看不见?那远远的,是南庄吗?

秋儿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他想高声喊叫,又不知喊什么或喊谁的名字。最后,他终于喊出:“妈——!妈妈!”

有一个人朝秋儿走来了。那人好像是听到了声音从土岗子那边漫着荒过来的。他走到秋儿跟前,蹲下身,绽开满是皱纹的脸,很亲热地问道:“孩子,找不着家了吧?”

秋儿点点头,细看那人,长了一脑袋白头发,很老,很像个老爷爷,并且脖颈上长了一个肉包包。那人又说:“孩子,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我要回家……”秋儿觉得委屈,哽咽起来。

“对呀,”那老爷爷说,“我就是带你回家。我就是咱村里的,你不认识吗?跟着我走,就到家了。”

秋儿摇了摇头。

老爷爷说:“到家你就认识了,跟着我走,保证一会儿就到家。”

秋儿想,他不认识这老爷爷,但是村里有好多老爷爷,他怎么可能都认识呢?老爷爷牵起秋儿的手的时候,秋儿没有拒绝。他们沿着这条土路走去。

不一会儿,从后面开来了一辆卡车。那老爷爷连连摇手拦住那车,说:“师傅,行行好,我们爷儿俩要回家,捎我们一程吧!”

司机师傅说:“我去开城,顺路吗?”

老爷爷说:“顺路顺路,你只要给我们捎到随便一个有汽车站的地方就行。”

秋儿忽然想,有这么远吗?我走出这么远的路吗?但老爷爷力气大得很,他两手一提,就把秋儿送上了卡车。他们没有坐在驾驶室里,而是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卡车扬起浓浓的尘雾,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司机师傅停住车回头说:“下车吧,我要拐弯儿了。前面不远就是梨村,那儿有公共汽车站。”

老爷爷道了谢,和秋儿下了车。秋儿这时又渴又饿,便说:“爷爷,我不住梨村,我住南庄。”

老爷爷说:“对呀,过了梨村就是南庄。你知道你一个人跑出来多远嘛,咱们在那儿吃了饭也就到家了。”

果然,走不多远便看见了灯光,还有一条街。那街上有饭铺也有卖零食的,老爷爷给秋儿买了包子,并要来了一杯水。秋儿真是饿了,他狼吞虎咽,吃完了包子,老爷爷说:“给你,把这水喝了,”秋儿咕咚咕咚又喝下了水,但自喝下那杯水以后,秋儿便感觉睏得要命,两眼睁不开,再后来迷迷糊糊,什么也就不知道了。

当秋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火车上。火车他是熟悉的,曾经和母亲一起坐过好几次。此时秋儿慌神了,用眼睛寻找那位老爷爷,却发现老爷爷原来就坐在自己身边,并且注注地望着他。秋儿吓了一跳,他觉得眼前的这老爷爷的脸和那目光很凶,没有了秋儿一开始看到他时的那种慈祥和亲切,就连那一脑袋白头发也如刺猬般直直地竖起来,好像碰一下就要把你扎死。秋儿睁大了眼睛往车厢里寻觅,希望能看到熟悉的面孔,就像母亲带他从省城回来时那样有他们一起在马路边过生活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老头子看着秋儿,脸上又重新现出了笑容,说:“秋儿,看什么?我告诉你,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儿吃好的、穿好的,又逛街又看景儿,比你在家强多了。知道不知道?”最后这句“知道不知道”老头子是朝秋儿狠狠地说的,眼睛也直瞪着秋儿,秋儿“哇”地一声哭了,委屈地说:“我要回家……”

车厢里的人有的扭头看,那老头子说:“看这孩子,要回家也等下了火车,车上哪儿有家呀?听话,不许闹。”

秋儿开始害怕,除了害怕远离家,更怕这老头子。

秋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的火车,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和走了多长时间。总之,下火车的时候又已经是太阳落山了,没留下一点红色,就如他昨天在那条土道上没看到落日的一点红色一样。

从一下火车开始,秋儿便听出周围人说话的口音变了,与自己家那边很不一样,从而他的小心眼里便意识到现在已经离家很远很远。此时的秋儿就像一只不得不听话、不敢不听话的小羊羔,任凭那老头子牵着手上汽车、下汽车,最后来到一处地方。

那是最最便宜的一种旅店。最最便宜的旅店秋儿并不陌生,因为他曾经和母亲住过这样的旅店。眼前这旅店有两层,地下还有一层,老头子拉着秋儿下了台阶,原来那地下的一层还分了好多木格子,木格子的门也只是一块块黑糊糊的布帘子。他们进了一间较大的木格子,秋儿看见这木格子里竟有如他一般大小的好几个男孩儿和女孩儿,他们每个人正抱着个盆子吃饭。

这时候,从旁边一个小的木格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奶奶模样的人,秋儿细看,那老奶奶头发梳得很光,但却瞎了一只眼。她打量了秋儿,笑眯眯朝老头子说:“不容易,又收了一个?”

秋儿哪里知道,他被人拐了。

他更不知道,从此他要做别人手下的乞儿。

秋儿没来以前,这里有四个孩子,两个男孩儿两个女孩儿。男孩儿大的七岁,小的六岁;女孩儿一个五岁一个四岁;他们的名字便分别被叫做一子,二儿,两个女孩儿则叫大丫儿和二丫儿。现在又来个秋儿,于是当天晚上那老头子手里提了根细细的藤条对他们说:“听着,今天你们又来了个伴儿,也是六岁,从今往后他就叫三儿。听清楚没有?你们要是记不住……一子,二儿,你们俩也都尝过,我这藤条子可是不认人!”

秋儿那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不知道是因为想家还是在火车上睡多了,第二天迷迷糊糊被老头子牵了出来。老头子身上挎了个破包,手里拄了根棍子;秋儿只觉得牵着他的那只手实在狠,让他的整个胳膊都动不得。走不多远,秋儿便忍不住地叫道:“爷爷,疼。”于是老头子的手略略松开了些。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街口,秋儿看见大丫儿和二丫儿了,她俩和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在一起,站在那儿;大丫儿手里是一个碗,二丫儿手里是一个笸箩,碗是木制的,笸箩是麦秸编的,但都又脏又破。她们伸出胳膊向过往的行人讨要,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什么。老头子并不走近她们,只指给秋儿看,然后对秋儿说:“三儿,看见没?就这么着,你又有吃的又有穿的,还想怎地?要是不听话,就活活饿死你!”

他们又到了一个过街天桥上,在那里,秋儿又看到了一子和二儿。一子和二儿并排坐在桥的一侧;说是坐,其实不是坐,是跪,因为他们俩的屁股坐的是自己的小腿肚子。老头子拉着秋儿站在下面的台阶上,只露出半个头,远远地盯着一子和二儿。盯了一会儿,走过去,再走近,秋儿便看到一子和二儿面前放了一张纸壳板,上面写了黑黑的一片,秋儿知道那是字,但不知是什么字。旁边还有一个笸箩,那笸箩和二丫手里的笸箩差不多,但这个笸箩里已经有了一些钱。二儿偶然台起头,看见了秋儿,老头子立刻斥责二儿:“看什么?低下!”

这时,天桥上又有一伙人过来了,老头子忽然转换了口气,高声叹息着说:“这俩孩子也真是够可怜的。当爹的死了,当妈的又得了重病……”说着,他便从兜里掏出了钱放到小笸箩里。驻足观看的人有的把钱掏出来,有的走了。秋儿看到,当桥上清静没人的时候,那老头子反从笸箩里捏出钱装进自己兜里。

临走,老头子只对二儿一个人说:“二儿,你小心着。我就离你不远。”

秋儿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老头子在路上给秋儿买了包子,但这次不再管饱,两个鸡蛋大的包子秋儿几口就吃完,然后干干地看着老头子,不敢言声。老头子偏在这时望着他笑,然后咧开满嘴的黄牙说:“忍着点吧乖孙子,鹰饱了不拿兔儿。”

已过了中午,秋儿跟着老头子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秋儿看见这里有垃圾堆和水坑,老头子找一个辟静的角落,从包里拿出了麻绳和一条破布,他把自己的一条腿弯过来绑上,又用布裹好,这样就很像残了一条腿。然后他拄着那棍子,让秋儿紧紧牵了他的衣裳,一跳一跳地重新来到街上。他们在一家商场门口坐下来,老头子又从包里拿出一只破碗放到面前。秋儿知道,自己也要乞讨了。

秋儿的屁股很自然地挨近自己的小腿肚子,就如一子和二儿那样,半坐半跪。

秋儿就这样入了伙。在好长时间里,老头子对秋儿不放心,即使晚上睡觉也搬来挨着秋儿睡。其实秋儿早已屈从于他,也早已昏昏然不知东南西北,就那么每日任由他摆布。

几天以后秋儿只觉得膝盖钻心地疼,撩开裤角看,已经红肿了一块,又过几天,膝盖处硌起了一个硬包,秋儿再也不想跪了,就那么站着、或如老头子那样正儿八经地坐着。老头子开始的时候不理他,但等眼前没了人,他忽然伸过一只手,在秋儿的裆里掐了一把,那一把呵,有如铁钳子夹肉,疼得秋儿顿时哇地一声哭起来。回到住的地方老头子仍然不放过他,让秋儿趴下,秋儿不趴,老头子喝令一子和二儿把秋儿摁到,扒下他的裤子,于是秋儿的屁股上便狠狠地挨了两藤条。

这是秋儿第一次挨打,但这一次秋儿反倒一声没哭。

他们每天上午大约十点钟左右出发,那老婆子和大丫儿二丫儿在先,然后是一子和二儿,老头子和秋儿紧随其后。他们也经常变换地方,也允许坐公共汽车,但秋儿很奇怪,无论他随老头子到了哪里,老头子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一子和二儿。秋儿也慢慢发现老头子对二儿特别特别地不放心,因为二儿在他们几个人中最机灵,话也多,主意也多,因此平时挨打也多。每次挨打的时候二儿总是自动趴下,自动撸下裤子,眼里却含着泪。而一子呢,却显得傻乎乎、呆楞楞,他和大丫一样,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因此秋儿从没看见一子和大丫挨过打。后来才知道,一子和大丫来得早,大约有三年了。

他们每天从家里动身的时候总是胡乱地吃一点儿,并不管饱,只等下午六七点钟天擦黑了回来后的那顿晚饭。凭良心说,晚饭吃得还是不错的,每天都是那老婆子和大丫二丫她们先回来,也顺便买回了馒头或烙饼。屋外的檐子底下有个小节煤炉,那老婆子在锅里也放了油盐,把一堆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捡来的什么菜全切在一起,足足实实熬了一锅。吃完晩饭以后,他们的情绪居然高涨起来,居然忘掉了一切,居然在大通铺上拿起大顶、折起了跟头。星期六和星期日两天里他们出发得特别早,回来得特别晚,特别地累,收效也相对地大,因此这两天的菜里便能看到肉。自从秋儿来了,老头子便搬来和他们同住了,老婆子和大丫儿二丫儿则睡在那间小木格屋里。吃饭的时候孩子们归到一块儿,那老两口子便回他们那间小屋;那里有他们的小天地,有酒,有另样的菜,老头子每天晚上都要喝两盅。

时间长了,秋儿发现这最最便宜的旅店里不只他们一户,他们只是最靠里最靠边的一家。站在门口望过去,那一趟木格子里还有不少和他们差不多衣衫褴褛但却拖老携幼的人。秋儿还看到这里也有擦烟脂抹粉的女人,还有穿得满像样、手里拎着包儿每天出去的男人,大家都忙,各不相扰,谁也不过问谁的事。

转眼就到春节了,老头子说要出去两天,让他们在家里要老老实实,并且说初一初二两天都不许出去,因为人家都在家里过节,逛街的人就少,同时大过年的人家一出门就碰见他们也觉得晦气。第二天,老头子真的不见了。

在屋里待着,惨了,一天只给两顿粥吃,吃了那粥,一子和二儿还不闲着,在屋里打打闹闹,大丫儿和二丫儿则在一旁和那老婆子学针线。秋儿却不,秋儿忽然感到了一种安静,自从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过的安静。他沉下心来,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想自己的事。

他来这里有多久了?每天都在干什么?母亲曾经告诉他叫他不能随便要人家东西、吃人家东西;是的,他吃过江子家的东西,并且每天在江子家吃饭,可那是因为和江子家好呵,母亲活着的时候也是允许的。可是现在呢?他每天却都在向人家伸手讨要!讨要,便是要饭的,想起来就脸红……秋儿不知怎么,想着想着,就忽然生出一个要逃跑的念头来。但是,他立刻感到害怕,感到那老头子的脸,老头子手中的藤条,都在他眼前晃动。秋儿打了一个哆嗦,逃跑的念头也随而消失。

到了第三天,那老头子还没有回来,老婆子便有些急。她一急,便把那急火发在了孩子们头上,看谁不老实就在头上狠抽一藤条子,打得一子和二儿也像秋儿似的只好靠墙老实坐着。第四天晚上,老头子回来了,怀里抱着个睡着了的孩子。老婆子埋怨道:“走空了就走空了,走空了就回来!看我这提心吊胆。”老头子沉了沉,也没好气,说:“你说那便宜话,三四百里地说回来就回来的?你说庙会,那么容易?谁家的孩子谁不看紧?”又指怀里的孩子,“这崽子一路总哭,在火车上差一点让公安扣了,那东西我又不敢给他多吃,他太小,万一吃死了怎么办。”

“吃死了就吃死了。”老婆子一面说,一面去给老头子预备酒饭。

新来的孩子才两岁,男孩儿,按顺序,便叫四儿。几天以后老头子便抱起四儿,自己也不再绑腿,依旧让秋儿跟在他的身边。他们来到过街天桥上,于是秋儿便看到另外一幕,只见那老头子坐下来,面前摆了一块纸板,上面也写了字,老头子也把头低下,怀里抱着那叫四儿的孩子,那孩子头朝里,一动不动。秋儿知道,那是老头子做样子给他看,让他以后就这样学,于是,真有那好心人掏出钱来,放到那破碗里了。

后来老头子又给他们做了重新搭配,让四儿和二丫儿一起,归了那老婆子;让大丫儿和一子在一起;这样秋儿就和二儿在一起了。老头子换上了一身挺不错的衣服,也换了一根像模像样的手杖,脸也显得特别干净,看去倒像是在大街上遛达的退休老工人。老头子不再去管大丫儿和一子,因为大丫和一子老实,两个人在一块儿就更老实;老头子特别注意的是秋儿和二儿,因为秋儿和二儿不太老实;二儿主意多,秋儿似乎有心事。

老头子特别为秋儿和二儿设计了新花样,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学生的书包让秋儿和二儿挂在脖子上,里面也放了些书,只在那公园门口或自由市场门口跪着,跪累了,便让他们两手撑地,屁股撅起,脸朝地面,哭。一开始秋儿和二儿哭不出来,只像个小猪似地瞎吭哧,后来又干嚎,没有眼泪。即便这样也奏效了,因为秋儿和二儿都已七岁,从外表上看已很像个小学生;给失学的小学生钱自然要多些,不能比一般的乞丐。但在一个地方不能时间太长,时间一长,就要出问题,有的人不免问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呀?”“你家住哪儿呀?”等等。还有那气不平的当即要拉起秋儿和二儿找学校去!此时秋儿和二儿便按老头子的嘱咐,逃之夭夭。因此老头子也不得不让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秋儿第一次留意到了那些真学生们,他们背的书包是新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新的,他们是那么快乐,那么自由和无忧无虑。在他们路过或是特意来到他和二儿身边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是怜悯的,他们把自己的零花钱掏出来亲自送到秋儿手里,秋儿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既羞愧又羡慕。他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上学,当个真正的学生呢?那个老头子会不会有一天放了他们;而放了他,怎样就能读书,怎样就能成为一名学生呢?

天热了。有一次,秋儿和二儿在太阳地里晒得实在受不了,秋儿便提议到荫凉的地方去。但刚在墙根下蹲了一会儿,那老头子便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他们是千小心万小心的,怕的是那一顿打,可是,那天晚上,二儿被打得嗷嗷叫,秋儿虽没叫,但他的屁股好几天都不敢着地。

忽然一天傍晚,那半瞎的老婆子急慌慌地从外面跑回来,她与老头子在小屋里说了一会儿,便命令大家立刻起身,能不要的就不要,只把那必须的带上。秋儿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秋儿看到住在这里的人有的也像他们一样急慌慌地逃了出去。秋儿他们来到汽车站,又来到火车站,在火车上他们把带出来的晚饭吃了。火车开了整整一夜,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们又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老头子让那老婆子一个人先走,他和大家坐在墙根下等。好长时间以后老婆子回来了,于是大家跟在她后面七拐八拐地找到一个地点,那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好多房,中间还停了马车,还有大汽车。他们进了大门便拐进一条既长又窄的过道,过道尽头还有两间房子,这里便是他们新的住处。

在这个新的城市里,秋儿他们第二天便开始了新的乞讨。一切都按老样子,只是秋儿和二儿不再装成将要失学的学生,不再背书包,而只让他俩半坐半跪在热闹的街口,纸板上也只写了这样几个字:饿兄弟俩死了父母。

其实从一下火车开始,秋儿便对这新的地方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因为他所听到的人们说话的口音变了,回味起来虽似很遥远,但那确是他所熟悉的家乡的口音。秋儿想,不是家,但起码离家不会太远了吧。

从那一刻起,那曾经有过的、但从来也不敢多想的念头又突然冒了出来,那就是逃!但是老头子也似乎看破了秋儿的心事,越发对他形影不离,那目光也常像箭一样随时准备射穿秋儿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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