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日后，倪嘉尔与家人交代过，便和匡尧一起往雪山去了。
卓青华自然陪着她。
第八阁已毁，梅以怜也决定先回蓟城，临走前与倪嘉尔见了一面，让她有了第一阁的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倪嘉尔自然是答应。
与梅以怜道别之后，倪嘉尔和匡尧在卓青华的护送下，乘着马车，一路向雪山而去。
匡尧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雪山了，虽然这里可能住着他最后一个亲人，但这些年越加淡薄的联系让他对匡月楼有些陌生和疏远。
倪嘉尔也很久没有回雪山了，但她对匡月楼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脾气有些古怪，面纱遮面，但依旧尽心尽责的师傅形象。
至于卓青华，他对匡月楼没什么好的的印象，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就是“小尔身边的危险男性”这样的存在。
虽然这个存在他未必惹得起就是了。
三人步行到雪山里匡月楼隐居的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雪山里的星空一直是明朗的，星光照在厚厚的白雪上，再反射出来，映的一片莹白。
匡月楼就在这一片莹白里打开了居所的门。
他依旧戴着那个将半个身子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和他的表情。
只听到他那比雪还要冰冷几分的声音。
匡月楼用毫无起伏且冰冷的声音命令匡尧和倪嘉尔去祠堂跪着反省，然后在卓青华堪堪就要出声质疑之前，用“处理自家事务外人需要避嫌。”这样无法反驳的理由把卓青华赶出了雪山。
事实上，不管是多么无法反驳的理由，以卓青华的口才，都不会无话可说。
真正让他无话可说的，是匡月楼无可反驳的态度。
和那扇狠狠关上的大门。
祠堂里，匡尧和倪嘉尔并肩跪在蒲团上。
说是祠堂，其实这里只有一个供桌，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灵位。
灵牌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了，完全看不清。
除此之外，这个祠堂里只有两个蒲团，没有其他的摆设。
整个屋子都空荡荡的，只有屋外呼啸而过的风不停地拍打着屋门，时不时还会漏进来一点。
倪嘉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没想到匡月楼会这么生气。
她以为自己把匡尧带回来了，至少匡月楼会看在匡尧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结果只是火上浇油了而已吗……
整个祠堂里只有风声，显得愈发空荡，也让人越听越冷。
倪嘉尔曲起手臂，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匡尧：“师兄，你以前跪过祠堂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亦或是被风吹的，匡尧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死板：“……跪过，一个人跪更可怕。”
倪嘉尔在心里“噫”了一声，道：“师傅才是真可怕。”
匡尧目不斜视，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废话，不然能教出你我？”
他的声音变得和方才大门口的匡月楼有几分相似，倪嘉尔抖了抖：“嗯……师兄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向师傅学习？”瘆得慌。
“……我这是冻的。”匡尧应该是咬住了牙，话语里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倪嘉尔听得笑了起来：“师兄你该不会是在后悔回雪山吧？”
匡尧不理她。
倪嘉尔猜他是有几分这个心思，但又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想回雪山，所以在纠结。
她又说了些别的话，但匡尧都不理她。
她有些泄气。
这时，祠堂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正在罚跪的两人一下子绷紧了背。
却听到背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你俩别紧张，是我，陆熙。”
来人转到他们面前，果然是穿着厚斗篷、拎着食盒的陆熙。
她把食盒放下，从里面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姜丝粥来。
“快吃，这祠堂太冷，粥凉得快！”
倪嘉尔捧着粥碗，只觉得面前的陆熙形象特别高大，仿佛光芒万丈。
一旁的匡尧也只是埋头喝粥。
陆曦在一旁等他二人喝完了粥，收了碗道：“师尊不允许我给你们送东西来，所以没法儿给你们送个斗篷什么的，你们喝了粥再撑一会儿，我再去求求师尊。”
说完便拎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了。
倪嘉尔听着她离开时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心里明白得很：如果匡月楼真的不允许她给自己和师兄送东西，陆熙根本就没有进来的机会。
匡月楼其实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她对身边的匡尧感叹道：“师兄，其实师傅也没那么过分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碗粥的原因，匡尧的声音不再那么冷硬了。
“……大抵还算是个人。”他说。
倪嘉尔忍不住笑了一声。
之后陆熙又过来给他们送了一次吃的，还给他们带了条薄毯过来，给他们铺在膝盖下面。
“这祠堂的地实在太冷，万一冻出病来可怎么好！”
陆熙一边嘟囔着，一边让他俩挪挪膝盖，给他们把毯子垫上。
倪嘉尔知道这大概也是匡月楼的额外开恩。
陆熙走后，两人又那么直挺挺地跪着了。
突然，她开口问：“师兄，你见过师傅的长相吗？”
匡尧不知是困了，还是被她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不曾。怎么，你很在意？”
倪嘉尔也觉得有些困，头晕晕的。
“没，我就是……有点好奇……”
说完，她便一头栽倒在匡尧身上。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匡尧在喊陆熙。她突然想到了卓青华。
他又一次被人给扫地出门了……大概是生平第二次吧……
第一次是她的，好像也不错？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倪嘉尔发现自己躺在曾经住过的屋里。
她坐起身来，看到床边有个人正撑着头小憩。
是匡月楼。
他依旧带着那个斗篷，用右手支撑着下颚，好像已经睡熟了。
倪嘉尔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向那顶看了很多年的斗篷伸出了手。
她遏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她想看看匡月楼斗篷下隐藏的面容和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