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刀下去，枕头裂了一个口子，春韵姑姑拎着那枕头抖了抖，里边的东西全掉在了盘子里，零零碎碎的一大堆。
“钱大夫，麻烦你看看。”
王皇后渴盼的望着芳华，心里头实在担忧，万一那枕头里真的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可就糟糕了，她的瑱儿……她心头一紧，想到了最近朝中的蠢蠢欲动，那些上奏折给皇上的，绝对都是被徐贵妃给收买了，就是想要用身子不好将瑱儿赶出东宫，扶了那个许珑坐上太子宝座！
她的瑱儿，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这是她一辈子的希望，也是她幸福的保障。瑱儿过得好，她就安心了，瑱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再也不会笑。
芳华走到盘子前边，从药囊里拿出一把小钳子，将那些东西一样样捡开，有蚕丝，有草药，有红色的朱砂，她用钳子拨拉了下，那一块块的红色之间，隐隐有着银色的光。
她把朱砂夹开，盘子里只剩一粒粒的银色球体，而且那些小球滚动间，很快又吸附到一处，形成比较大一些的球体——果然是水银。
“怎么样了？”王皇后看着那一粒粒银色的东西，脸色渐渐的变了，虽然心知肚明，可还是想要问芳华一句，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有水银。”芳华命人拿了纸片和瓶子过来，将盘子里的水银堆集在一处，然后倒入瓶子里边，嘱咐人用火漆将瓶子密封起来：“这东西挥发形成蒸气，人枕着这枕头睡久了便会中毒，这种中毒与一般的中毒不一样，人不会死，可是会发狂，不再是正常人。”
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如何能做太子？若是瑱儿枕着这枕头睡久了，也会如那些发狂的猫一般变得不正常，到了那时候，大臣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提出废太子的建议了。
王皇后好一阵心寒，这可真是好布置，一步接一步，就如连环妙局，首先是用猫发狂来扰乱人心，只说这是不祥之兆，等及人们心中对太子的身体有所猜忌之时，太子疯了，这更是顺应天意，既然这是天意，老天爷觉得太子不配再在东宫，自然便要再立储君了，这一步步做下来，简直是天衣无缝，若非今日碰巧宣了这位钱大夫进宫，谁又能解其中奥秘？
“娘娘，太子殿下才用了这个枕头一日，还没什么大碍，娘娘大可不必太担心，只需好好调养就可以了，现在娘娘这般大张旗鼓的彻查此事，只怕对手此时已经听闻了风声，还请娘娘小心应对才是。”
到了这一刻，芳华已经无路可走，她已经被迫站在皇后娘娘的阵营这边，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做，徐贵妃肯定也不会放过她，自己只能先发制人，积极的替皇后娘娘出谋划策，早点将徐贵妃和那三皇子扳倒，自己才有可能平安无事。
“不错，钱大夫说得很对，本宫是该要赶紧布置人手才是，钱大夫，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否？”王皇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沉吟一声：“瞧你那样子，似乎有些为难，不妨事，只管直说便是。”
芳华心中轮了轮，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自己也不要再保留什么了，有用的信息只管全部送给王皇后，至于盛思文会落个什么下场，自己也不用去管了——恶人自有天收，这是他当年种下的因，就该自己吞下去那个果，不管这果子有多苦，也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吞。
芳华毫不客气的将盛思文多年前的旧事向王皇后一一陈述了出来，又将上元夜盛思文派人去刺杀钱香兰的事情也说了一遍：“最近那两个江湖好手去京兆府状告盛思文，可京兆府尹用盛思文受伤不能出堂将诉状压着了，娘娘可以从这边入手。”
“吏部尚书盛思文？”王皇后皱了皱眉：“你说的只是私家事，怎么也扯不到这算计太子上头来。”
“娘娘，盛思文岳父乃是当朝章太傅，而章家大小姐不是赐婚给三皇子了吗？”芳华的眼睛就如宝石一般熠熠闪光：“娘娘难道不认为这里边有些联系么？我那渣爹是个胆小如鼠之人，昔日我拿了采药镰搁在他脖子上，只恐吓了两句，他便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了，若是有大刑伺候，保准他会将所有知道的都供出来。他与章太傅走得这般近，我便不相信他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
王皇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不错，你说得不错。”
吏部尚书乃是要职，掌管着文武百官的擢升降级之事，是个实缺，盛思文爬到这个职位，与他岳父章太傅是分不开的，现在章家与徐贵妃上了同一条船，身为章太傅的女婿，盛思文不可能成局外人，倒是可以从他这里下手，只是……王皇后有些担忧，若就是这样将他抓了起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罪名？毕竟现在还没有三皇子许珑想要加害太子的确凿证据。
“娘娘，皇上不是提倡孝道吗？盛思文弃老母在乡下不照顾，母死不守孝，这已经是大不孝，更何况现在有人告他谋杀自己的兄弟，正是好契机。”芳华双目直视王皇后，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俗话说忠孝两难全，我可是为了向皇上尽忠，为国家捉出一条蛀虫，这才牺牲了孝道，需知国大于家。”
“钱大夫深明大义。”王皇后赞许了一句，心中暗道这位钱大夫可真是厉害，分明是想借自己的手来整她那不要脸的爹，偏偏还说得这般慷慨，让人一点错处都捉不到。
“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民女给太子开个方子，便先回济世堂去了，毕竟那边还有不少病人在等着我去给他们看病。”
这是非之地，能早些走便早些走，芳华觉得自己献计献策也就够了，没必要到这里搭上更多时间，王皇后与徐贵妃的博弈里，谁会是胜利者，她也无法预料，只能祈祷王皇后能一击得中，莫要让幕后黑手走脱。
“你回去罢，这边也没什么事了，等太子身子好些了，本宫再想想如何赏你。”
王皇后的话就是一道大赦懿旨，芳华听了赶紧告退，飞快的走到了外边院子里。
那些候在外边的达官贵人们依旧还在，或许是没有得王皇后的懿旨不敢离开，许瑢见着她出来，眼睛一亮迎了过来：“怎么样，皇兄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罢？”
芳华摇了摇头：“我才疏学浅，也看不出有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是身子虚弱罢了，瞧着该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先天不足。”
“只是先天不足？”许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真是这样就好。”
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有人嘴里喃喃自语：“只愿太子殿下平安无事便好，千万莫有什么风浪。”
芳华没有与那些人搭话，冲着许瑢笑了笑：“我要回去了，四殿下呢？”
“我送你罢。”许瑢朝她笑了笑：“我带着你出来，不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去，阿钺肯定会饶不了我。”
两人并肩朝外边走了去，将那一院子人扔在里边，走到主院大门口，就见着一群手执金瓜的羽林子围住了主院，腰间配着刀枪，看上去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春韵姑姑走上前，与那领头的将军说了一句，那人朝许瑢行了一礼，让羽林子们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许瑢陪着芳华从那身披盔甲的人群里挤了过去，回头看了看，低声噫叹了一声：“可是要出大事了？”
芳华点了点头：“是。”
“到底出了何事？”许瑢一扬眉：“跟我皇兄身体有关系么？”
“我本不该告诉你，可是你是阿钺最好的兄弟，他看准的人，我也认为是个好人，没有什么坏心眼。”芳华冲许瑢眨了眨眼，让他的心忽然不由得又跳了跳，赶紧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路边的一棵玉兰树上，盯着那翠绿树叶间的白色花朵。
“有人想要谋害太子殿下，太子府里那些猫发狂，就是中毒所致。”
“中毒？”许瑢吃了一惊，转过脸来：“怎么中的毒？”
“那些人手法很是巧妙，简直是毁人于无形，而且布局巧妙，让人无迹可寻，若不是我在古籍上看过这事情，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芳华的目光朝不远处看了过去，那边有一个大湖，有一群人正在湖畔站着，或许是王皇后派出去将湖水干涸的那些人。
湖底要是埋了水银，通过食物链渗透，太子吃了湖里捞上来的鱼，再加上枕头里藏着的水银侵害，这身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垮掉，或者某一日，他也会像那些猫一样，狂喊乱叫的要往水里奔去。
“湖水有毒？”许瑢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四殿下，你不要再追问下去，知道有人意欲加害太子便已足够，我现在都深恨自己为何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你懂的。”芳华叹息一声：“我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
“钱大夫，你放心，有……”许瑢想了想，又加了个名字：“有阿钺和我在，一定要护得你的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