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起，时局变，太子别院里那猫发狂跳湖的事一出，京城里忽然间便动有了几分动荡不安，大街小巷里，到处传着这件事情，只是因着涉及到储君之位，大家说得都很是谨慎，不敢高声。
怀文帝在文昭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双手负于背后，眉头皱起，眼里全是疑惑。
“几位爱卿，太子别院里那事情，你们怎么看？”
被圣旨传来的几位重臣相互看了几眼，谁都不敢说话，此时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若是急急忙忙就表态，没摸准皇上的脉，只恐拂了他的逆鳞，到时候落不了好。
“怎么了？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朕只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为何一个个成了闷嘴葫芦？莫非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怀文帝的目光落到了站得最近的章太傅身上：“章爱卿，你身为太傅，乃三公之首，又是这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你先来说！”
章太傅弯腰应声而出，手捧玉笏低声道：“皇上，老臣以为，这……这事情很难用常理来解释，或许里边藏着什么预兆也未可而知。”
“太傅你也这般认为？”怀文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眉头挑起：“这是不祥之兆？”
“老臣不敢妄言。”听着怀文帝吐出那口气，章太傅心中揣测，皇上是不是也有废黜太子之心，听着自己的话，才会显得这般轻松？毕竟太子身子虚弱，皇上一直将其视为心病，更因宠爱徐贵妃，或许早就有想废太子扶慎王之意？
不管怎么样，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皇上没有勃然作色，这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其实也是在等臣子们开口，这才好顺理成章的下诏书废太子。
“什么叫不敢妄言？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怀文帝坐回到书桌后的龙椅上，一只手按在御案之上，眼睛灼灼盯住了章太傅：“太傅这两日可听了外边的传言？”
“老臣确实听了一二，京城百姓皆在议论，只说太子别院这事并非吉兆，好端端的，那几只猫为何会奔着往湖里跳？仿佛是有人在冥冥中驱赶它们一般，莫非是老天爷在预示什么不成？再听说这几日太子殿下的身体越发衰弱，听说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坐在中庭喃喃自语，仿佛在与谁说话一般，别院里的下人都唬得不敢睡觉，全守在太子殿下身边，生怕他……”
章太傅心中得意，这预兆与太子的举动都合上了，不由得怀文帝心中不起疑，只要多几个大臣在他耳边熏上一熏，这废黜太子的事情就在眼前。
怀文帝面色沉沉，坐在御案后没有说话，这边又有一名大臣捧着玉笏站了出来：“皇上，微臣也听说了这事，只觉京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担心太子殿下的病体哪。”
“皇上，微臣觉得这事情虽然蹊跷，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褚爱卿，你怎么看？”怀文帝看了看站在那里的楮国公，眉毛又渐渐的皱了起来：“莫非你觉得这事不是天意？”
“皇上，这世间的奇闻异事数不胜数，可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与天意相伴而行，太子府里猫发狂跳湖，焉知不是有人捏造出来的事情？故意将几只猫抓了扔到湖里，放出这风声来，让人误以为乃是天意所为，岂不是好笑？”
楮国公一点也不相信这所谓的天象，这些日子里他着手调查二十多年前那件事情，因着找到了人证，通过各种手段让他们将昔日做下的事说了出来，当那些尘埃已经拂去，二十多年前的那日格外分明了起来，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一般，他在寻找真相里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人心叵测，有些人的心歹毒得你根本无法想象。
太子别院的猫，绝不会真是天降不祥，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可他不敢直说——斗胆谋害太子的，也就那么一个人，虽说此人最近圣宠不如以前，可毕竟还是怀文帝心尖上的人，过去曾独宠后宫，没人敢缨其锋芒。
怀文帝的眼睛盯住了楮国公，良久才慢吞吞的说了一句：“你们退下，朕再想想。”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朝怀文帝行了一礼，弯腰慢慢退了出去，走到文昭殿外，有三四个人直起身子凑到了一团：“看起来皇上有几分废黜之心啊。”
“若没有这心思，为何要传我们来问这件事情？看来皇上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皇后娘娘正在查，可又查不出什么名堂来，也只是在空着急。”有人脸上露出了笑意：“她命人将太子别院那个湖泊的水抽干，要羽林子捉拿水中的水鬼，皇后娘娘说，就是湖中有水鬼作祟，才会让猫去跳湖的。”
“水鬼，呵呵，这也真是……”有人嗤嗤笑出声来：“都说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就连一国之母也未能幸免啊。”
在旁边听了一阵，沉默了许久的楮国公终于说话：“各位，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话可别先说早了，若皇后娘娘真捉出了什么水鬼，各位想要收起这满口嘲笑未必还来得及。”
“楮国公，你这话也说得未免太小心了些，这世间哪里有鬼？不过是骗人的话罢了，偏偏皇后娘娘却还相信，真是贻笑大方。”有人毫不在意，嘻嘻一笑：“你难道没听出皇上话里头的意思？看起来这储君可能有变。”
“只是可能，又没确定，各位何必这般着急，等皇上的诏书下了，再来说这些话不迟。”楮国公瞥了几人一眼，心知肚明，这些人大概都是被章太傅笼络过去了，章家大小姐赐婚给慎王，太傅府自然也就变成了徐贵妃坚定的拥趸。
“还是楮国公考量周全，”章太傅摸着花白胡须笑了起来：“确实，还不知道结果前不能妄言，方才我在皇上面前也是不敢多说的。”
两人的目光相遇，无端刺啦啦的一阵电闪火光，楮国公转身，大步向宣武门外走了去，外边阳光晴好，金灿灿的照在汉白玉台阶上，远处的华表巍巍，华表之外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看上去便是太平盛世。
章太傅站在玉阶之上看着楮国公的身影上了马车，微微一笑：“难道还会有变？尽在掌握之中。”
这废黜太子之事，说到底是要看皇上，若是皇上不想废，便是太子已经病入膏肓都依旧会是太子，要是得不了皇上欢心，即便你活蹦乱跳精神百倍，总会找个由头给你废了。皇上独宠徐贵妃，贵妃娘娘这么些年笼络了不少朝中重臣，就是为慎王上位而奔走，在章太傅看来皇上废太子之心早有，唯独只欠一个火折子，现儿太子别院这件事情就是引火柴，很快就要将这把大火旺旺的烧了起来。
“这京城的天哪，眼看着就要变了呢。”有人站在章太傅身边感叹了一句：“别看现在艳阳高照，可谁知还能照多久。”
“可不是。”有人点头应和：“咱们就静观其变。”
章太傅才跨进垂花门，蹲在门槛边上的一个管事婆子站了起来，急急忙忙道：“老爷，姑奶奶回府了，仿佛是为了姑爷的事情来的，夫人很是着急，叫老奴在这里候着，见到老爷回府便请着去主院呢。”
婉华回来了？今日没过节，也没人过生辰，怎么就回来了呢？章太傅皱了皱眉，想到了外孙女盛明玉，听说楮国公府以生辰不合的由头将联姻之事给中断了，虽说京城里的人不知内情，章府却明白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褚家与盛家早就将八字给合了，只说十分相配，怎么忽然就变了卦？
莫非是为了盛明玉的事情？大约是想要替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罢？章太傅一边朝主院走，一边心里头寻思，明玉今年十六了，是该给她找门好亲事了，明珠嫁进了国公府，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嫁得太差……他低头想着，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了个合适的人来。
高国公府那位本来要尚公主的三公子高培，倒是个合适的，两人年纪相当，又都是亲事没有谈拢，惺惺相惜。
想到此处，他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犹如带着风一般，飞没多久便到了主院。
“父亲。”见着章太傅进来，盛夫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奔章太傅而去，眼中泪珠子滚滚的落了下来：“父亲，救救思文！”
“思文怎么了？不是腿摔断了在府中养伤？”章太傅有些莫名其妙：“若是伤势有反复，须得去找大夫才是。”
“父亲，不是伤势的事，是……”盛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瞬间那泪水又漫过眼眶掉了下来：“京兆府来了人，将思文带走了。”
“京兆府来了人？”章太傅惊诧万分：“石进荣他竟然敢来捉拿吏部尚书，谁给他的胆子？”
早几日听说有人去京兆府状告女婿盛思文，那石进荣为了讨好上司，将那诉状压了下来，只说盛思文身子不好，出不了堂，一边托人到盛府送信，要他们快些将那两个来告状的摆平，他原本想着不过是两个想要打秋风的刁民罢了，嘱咐女儿女婿拿了银子出来将那两个告状的搞定，撤了诉状，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到现在还没完结。
“父亲，这可怎么办才好？思文的病还未好，怎么能禁得起刑具？”盛夫人此时失了主张，拉着章太傅的衣袖，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