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带进来的是别院里负责管理湖面这一块的下人，他个子不高，走进来的时候一副担惊害怕的样子，全身都在簌簌发抖，跨过门槛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皇后娘娘千、千岁千岁千岁、岁……”
声音里明显带着惊恐不安，似乎都要哭了出来。
“嗯，你何故如此慌张，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王皇后瞪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下人，两道眉毛弓了起来，面容带了一丝凶相。
“娘娘，小的素来便是忠厚本分，哪里敢做什么亏心事啊！”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如蒜：“小的就负责管理院子里这个湖泊，每日里往湖里头投些鱼食，没事带孙子划条船捞湖面上的落叶，平常……平常我也没做啥了啊。”
“娘娘，可否请我问问他？”
王皇后点了点头：“钱大夫，你问罢。”
“我来问你，这湖泊是金水河活水来的，还是另外开凿的人工湖？”
第一步要确定水源，这湖水里带有汞金属，若是金水河那边流过来的，从太子别院转一圈又出去，京城百姓们也会受到影响，这样就太可怕了。
“这是人工凿的，因着才几个月，暂时还没有大规模换水。”那人答得老老实实：“我还正想着要去跟管事提换水这事呢，这几日湖面上总飘着几条死鱼，翻着白肚皮，看了有些碜人哪，我寻思着是不是该要换水了。”
“死鱼？”芳华来了兴趣：“这些死鱼都去哪里了？”
“死鱼丢了怪可惜的，我就拿了给那段四了。”那人见芳华脸上有疑惑之色，赶紧解释：“段四管着别院里的几只猫狗，素日里他没事做便会到湖边坐着钓鱼，钓了鱼回去喂给猫吃，故此我发现死鱼就都给他了。”
“哦，段四。”芳华朝王皇后笑了笑：“麻烦娘娘派人将那段四喊过来。”
王皇后眉毛皱起：“春韵，快，令人捉拿段四。”
富贵人家该不短了这点银子，每日里厨房采买的鱼肉足够喂猫和狗，绝不会闲着没事情做就去湖边钓鱼，这段四所作所为，着实可疑，芳华也不能确定这是巧合还是有意，只不过这段四很是可疑。
“这位老伯，那你还有没有见过这湖的异状？”湖水里含汞，总会有些别的特征，若此人是专职管着湖面的，肯定会看到些异象，必须来探查源头。
“异状？”那人想了想，忽然猛的点头：“这几日湖面上特别奇怪，有人看见有些银色的小珠子在不住的翻滚，好像是老天爷洒下了珍珠落在盘子里一样，翻了一阵子就不见了。别院里有些信得厉害的，还去湖边焚香拜拜，说是天降祥瑞，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太子降下福祉，大家都争相向菩萨上香，都想求菩萨保佑哪。”
真是妙棋，这汞不溶于水，在刚刚洒落湖面时自然会在湖面上浮浮沉沉几下，那些无知下人见了这异象，前来上香膜拜，太阳照着，又有人烧着香，温度一高这汞便会挥发，挥发以后就会形成汞蒸气，汞蒸气也是带毒性的，若是身子不好的也会受到毒害。
“我猜肯定那上香的人里有晕倒的，是也不是？”
“对对对！”那人眼睛睁得大大：“姑娘如何得知？”
“你不用问我如何得知，我就想你们如何施救？他现在情况如何？”芳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不是还头疼欲裂？”
“是是是，”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如何得知？”
“你们赶紧叮嘱他多喝牛乳吃鸡蛋试试，或许能缓解一二。”
重金属中毒最好的法子是大量补充蛋白质，例如说牛奶鸡蛋什么的，只不过这人中毒已经过了两日，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到时候还得给他把脉，开个排毒的方子才行，只是现在她还没空给那人去看病，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弄清这汞的来源。
“湖面上出现银珠子，究竟是谁先发现的？可是有多人亲眼目睹？”芳华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审案，她有些不适应，转而向王皇后道：“皇后娘娘，这猫发狂跳湖之事，跟我在古籍上看到的确实是一模一样的，这原因也一样，还请娘娘派人细查，究竟是谁率先发现湖里有银珠子，又是谁喊着天降祥瑞要去烧香，经常在湖边转的是哪些人，还有……最好能将湖水抽干，查看湖底泥里是否有异。民女只是个大夫，只知治病不知查案，这些事情应该交给京兆府，或者是刑部去做才是正理儿。”
“你说得是，本宫这就去调刑部的人过来细细查案。”王皇后看了一眼芳华，好个聪明的姑娘，她这是想明哲保身，自己不出面做这些事情，自己当然也要成全她：“都给我听仔细了，钱大夫在这屋子里说的话，半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钱大夫只是来给太子诊脉的，太子别院里的异象，她丝毫不知！”
屋子里众人都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芳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王皇后挥手打发了一群人出了屋子，只留下芳华：“钱大夫，你能否跟我说说，这里边究竟有什么名堂？”
太子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母后，儿臣觉得是不是老天……”
“胡说什么！”王皇后一瞪眼：“有钱大夫在，你身子自然会好起来的！”
“娘娘，据民女在古籍上看到的，这乃是朱砂中毒之迹象。这朱砂乃是道家炼丹的原材料，经过提炼会产生另外一种东西，这东西有毒，经过荼毒之人会身体虚弱，失眠多梦，腰膝酸软，行事乖张不合常理，严重时还会产生幻觉，以为有人要伤害他，他必须进行逃避，才会到处乱跑状若疯癫。”
“朱砂？朱砂不是安神之药，为何还会让人中毒？”王皇后有些疑惑：“本宫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娘娘，朱砂不是让人中毒的东西，朱砂确实有安神定惊之效，使人中毒的是用朱砂提炼以后得出的单质汞……”要与古人说清楚什么是单质汞实在有些为难，芳华想了想，尽量用通俗的法子去说：“就如挤出来的牛乳与乳酪，其实已经成了两种不同的东西。民女怀疑除了用人在湖面洒下汞珠子，还有可能湖底里也埋了大量的……对了！”芳华眼睛一亮，方才自己是脑袋短路了不成，直接用水银说不就结了么？
“民女怀疑湖底埋了大量水银！”这两个字冲口而出，忽然轻松了很多，前世做研究，老是严格用学名，单质汞、甲基汞，叫着叫着竟然忘记了它最通俗的名字，水银。
“水银！”王皇后脸色一变：“快，去将湖里的水抽干，看看湖底有没有埋着水银！”
太子妃身子簌簌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母后，枕头、枕头……”
“什么枕头？”王皇后瞥了她一眼：“为何这般模样，身为太子妃怎么这般不沉稳？本宫才教了你，又忘记了？”
“母后，儿媳想着太子的枕头里该也有水银！”太子妃抬起头来，眼中俱是惊恐：“太子与一位叫袁弘的道长交好，听说太子晚上有些失眠，他告诉太子，朱砂有安神之用，太子委托他做了个朱砂枕，昨日才送过来……”
“什么？”王皇后猛的站了起来：“快，去将太子的枕头取来！”
太子急忙安慰王皇后：“母后，我与袁道长交好，他定然不会害我，母后多虑了。”
“瑱儿，你就是心慈！那些对你笑得最多的，指不定就是想要下手害你之人，母后这般叮咛你，这世上除了母后，你谁都不要相信，你怎么就忘了母后与你说的话了？”王皇后的，脸色沉沉，厉喝一声：“快，速速去捉拿袁弘那妖道！”
“母后，袁道长乃是天尊派下来的传道之人，你切莫要这般行事惊扰了袁道长清修！”太子犹在为袁弘求情：“儿臣与袁道长甚是相得，他教了儿臣不少养生之道，还在为儿臣炼一种丹药，服用了以后就能身子强健，以后还能羽化飞升哪。”
“瑱儿，你快些去养病，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王皇后听了他这话，更是心惊胆战，袁弘这妖道，分明是打着行道的幌子，想要将她的瑱儿给害死！古书记载，不少道士为了求飞升炼制丹药，服用以后腹胀如坠，疼痛挣扎而死，可偏偏还有人前赴后继的在继续炼丹想要所谓的飞升，自己的瑱儿莫非也被他熏得要走这条路了？
“母后……”太子还欲再说，却被王皇后的目光给阻止了，只能靠着椅子，喘了口气，不再出声。
“娘娘，太子殿下的枕头取过来了。”
一个内侍手里捧着一个枕头，弯腰从外边走了进来。
朱红色的锦缎枕面，上边有着精美的刺绣，看上去与一般的枕头没有什么差异。
“快，拆开看看！”王皇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枕头，声音都有些微微的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