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翅的独角兽。”
清寒握着它脖颈处的鬃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有些许的晕眩让他的头脑五脏有些难捱,但此刻清寒对这蝶翅尤其情有独钟。像那个调皮捣蛋鬼灵精的名字。想她用蝶翅操控着离魂金沙,为他覆盖防身。而让自己遍体鳞伤。
他好想妹妹。
“琢狄,蛊陀城还有多远?”镇定自若的口齿,和紧握青匕已被心急的火焰焚过一遍又一遍。
“不远了,诶?叶清寒你手上的金沙是什么?”
“是我妹妹魂身的一部分。”清寒没有过多的思考。
琢狄花叶抖竖。
“叶清寒,你妹妹的人身是不是,不是父精母血所铸?金沙是铸造人间肉身的材料之一。若是这样,她是不会被黑白无常引魂而走的。眼下的光景,你才是他们的目标啊!而你的妹妹,只是把你引来的诱饵。”
“有人想要我的浮图莲目或是蕊蝶的金蝶芷合粉,其中一个人你知道就是菱花天湛,而另一个人,我听我的叔婶说过,也许是羽仙仙族。”
琢狄大惊失色!花冠歪斜,枝叶收敛。独角兽阵阵的嘶鸣。
言多必失,清寒责怪着自己!
浮图莲目,影幕重重,清寒在其中飞跃似蝴蝶穿花。
溪隅屏的青源枫蔓下,清寒的梅印青匕停在了琢狄真体的吼尖,他冷冷的说道:“我曾警告过你,我没有救出我妹妹之前,你不能诞根离去。蝶翅独角兽是你逃离的座骑吧,你不要小瞧我的浮图莲目。”
琢狄满脸泪水声音哽咽,她怒视着清寒。
“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的脸?叶清寒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菱花天湛侍爵之首,羽仙圣境十方仙界之主!你知道你是在送死,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我陪你殉葬!”
清寒心怀愧疚但还是硬起心肠道:“我知道我此行是九死一生,但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我是十死无生。我也是没有办法,宁我负人,勿人负我。琢狄对不起,只要我能救出我妹妹,我自刎……”
琢狄在清寒说话的间隙,利用分根之术逃离,巨大的碧色木轮不知何时已经把她罩的严严实实。琢狄被反震了回来。
琢狄端庄媚艳的容颜早已被歇斯底里的泪水冲洗着层层叠叠,她骂道:“叶清寒你这个疯子,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有了自由,我求求你,为了我的自由有太多人死去,我真的不能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让我走!让我走!”
琢狄哭着求着,不知为何泪水和心痛也会共鸣吧,清寒跪座在地上,看着琢狄的眼泪解放着他压抑许久的情感。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生我,疗伤就是疗伤吧,但没有爱把我生出来这算什么!生出来就生出来,给我浮图莲目做什么!父亲为什么不把它传给他的天湛凤凌而把这无尽的祸患丢给了我,因为它我失去了一心为我的炎落!因为它我失去了为我泯灭真心的溪月!因为它,我逼着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女子,陪着我去送死!”
“我是叶清寒,只是在念书的学生,我不是心狠手辣的魔鬼!我是叶清寒,我承受不起这么多人的爱憎和性命!我是叶清寒,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清寒心中的伤一直被坚强和担当冰封镇压着,当她被琢狄的泪融化出一痕。“伤”在心中折断着冰层,他的泪逃着,逃脱了尊严,奔着,攻陷了防备,在琢狄的面前嚎啕的哭着。
琢狄看着这心伤的男子,而自己眼前禁锢着身体的木轮已经吹弹可破。她心软了,琢狄惊讶了自己的心还会软触,但她却没有感到意外仿佛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想起了自己的往昔,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被封震在萍琅之昙里。
我是琢狄,我的族群名作“匠玉”,在十方仙族中是特殊的一支,专为十方天兵打造战甲。
只有“匠玉”中血统最纯正的仙家贵族,才能为圣爵尊号的仙王圣主铸炼甲胄。但圣爵尊主的铠甲将成之时,必须与匠玉贵族的血躯相融方能成炼。
这对于匠玉仙族来说是崇高的荣耀,为十方圣境不惜血身,为天人众生保全宗族,是匠玉信仰的衣冠。
琢狄的父亲的仙躯就是为四世仙王,六世菱花莲魄打造蔓箩天铠的匠玉贵族中最尊贵一脉的长者。天铠铸成之时,父亲含笑而去。年幼的琢狄在亲人们痛哭的微笑中,领悟着传统和信仰给她带来剧痛的成长。
她看着父亲的名字在岳涯星海中熠熠生辉,与四世仙王并肩袍泽,保佑天人众生的平安。琢狄是骄傲的。
厄运来的没有预兆,惊变孕育在荣耀之中,它轻而易举的击毁了这个族群的信仰。
上一次的十方世界与默魇尸靡的圣战中,羽仙冀烈俘虏斩首的默魇异族中,他们临死往生时穿的铠甲是匠玉独有的为圣爵尊主铸造时的镶魂之术。
最后十方世界,各族圣主裁定,匠玉资敌。
一直以来把奉献和牺牲作为荣耀和信仰,保护十方福祉的匠玉仙族来说,叛徒,资敌,内奸。对这骄傲的一族是最极致的污辱!
匠玉中的贵族被打到地府世界,面对无休止的资敌审问和鞭打,琢狄的叔叔以死明志,她的亲人,皆自尽全节。
琢狄忘不了地府的监牢中,亲人们淋漓的鲜血,祭奠着她门已经卑微的信仰。琢地笑了,她哭笑着疯狂的诅咒着愚蠢的父亲!她憎恨着这世界的不公,她不知为何就在前夜,亲人们为她灌顶加持,把牺牲镶魂之术传给了她,然后在匠玉世界日出之刻,向着家乡的方向……再也没有醒来。
琢狄知道,这沉重的托付意味着什么,她透不过气来,她的信仰已毁,她只是觉得不值,为自己的族群不值!
琢狄要活下来,只为自己而活,在阴世地府,她带上了“安。”字罪身,永远的封震在了昙花之中。
琢狄看着这心伤透骨的男子,血木青源失去自制,激荡着他的身魂,浮图莲目被这澎湃的气血撩拨,仿佛是脱缰的战马,急速的旋转,梵光在极致的明暗中飞快的转换,清寒早已昏迷了,琢狄看着他,像是在和曾经的自己对视。她把他抱在了怀里,自然的唇角相接,丝丝的精华之气,彼此贯穿,彼此循环……
润心的花柔之精,一点一点的绽开他的双眼,眼前的女子,在他的眼中缓缓走出,眉中的情丝,目中的怨痕,鼻挺中的恨咽,和唇中的柔吻。
坐怀不乱的清寒是尴尬的,他躺在琢狄的臂弯里,而琢狄遮身的紫绸,已在她刚刚挣扎碧玉木轮时散掉了大半,此刻她几乎一丝不挂的在清寒的眼中。
琢狄面上抹起了淡淡的胭脂红,她轻轻的把清寒的头枕放在草藤上,幽雅的转过身去。脂玉妆的脊背,华美的曲线流梳着长发的头簪,紫绸从她的腿间一点点的向上攀爬……最后落在了肩侧,她轻轻的转过身来,容颜天姿是永世的花皇。
清寒已看的痴了,他感怀的问道:“你没有走,还救我?”
琢狄嫣然一笑。“我若走,你的仙身会从独角兽上摔下去,我曾吸允你的仙源须命,也算是报恩吧。”
“你还会再帮我?”清寒莫名的有些忐忑。
“你的仙魂快回到仙身上吧,我们已经飞过了苍滩,而此处是阴山山口,阴山之下就是十八层地狱。”
“谢谢你,琢狄,谢谢……”清寒腾云而起,口间呢喃着谢辞。
云下枫蔓尽是琢狄的回音,“清寒平安,清寒平安……”
“人丢了?在囚魂竹帛内的凡世的女孩不见了,黑白无常你想挑战本尊的罚刃流魄之术吗!”
乌蒙天脊内的大殿中,跪在殿下的无常差官,噤若寒蝉,浑身颤抖,座殿中央上首的宝座上,十八鬼陀之首白锋紧紧的攥着罚刃,他的领祭面具被他暴躁的声音,震的阵阵嗡鸣。
黑白无常恐惧之极,首座鬼陀的罚刃流魄的刑罚,他们是见过的,那是永难忘记的惨况。不久之后它们也会以身试法。它们跪在殿下,不敢承认过失,却又不得不承认失败。
这时坐在白锋身侧左首,前来阴世地府办事得菱花天湛说道:“请领祭息怒,那孩童既在地府,必不能逃脱,多派人手找她就是,就让这黑白无常将功折罪可好?”
白锋面向天湛凤凌半饷无言,他转过头来凶声道:“黑白无常还不谢过爵首。”
威风凛凛得无常差官已说不出话来,它们面向着凤凌小鸡啄米般不停得磕头。
“退下!”
领祭的斥喝让它们如得恩旨。踉踉跄跄,彼此搀扶的退下了殿去。
白锋又对着身后的近侍道:“你们也退下吧,让本尊和天湛爵首单独聊聊。”
内侍退走,凤凌忍不住笑道:“瞧你把那两鬼差吓的,慈儿,如今你的罚刃之术,可不比锋叔父的差。”
白月慈摘下沉重的首座面具,掘起嘴道:“还不是怕你着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我已达成了目的,黑白无常不是说那个女子的哥哥,已经进入地府了么,而那唯一的出口又在我们的掌控中。我定会见到他的,你不要担心啦。慈儿,你也累了去休息会,这首座铠袍,极耗费心力,你小憩一会儿吧。”
“好的,哥,那你自便。”
“我去葬海边看看离潮,你休息吧。”
月慈又关心道:“哥,切记别过葬海……”
“每次你都提醒,我早已记熟啦……”凤凌含糊的答着,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葬海的风,揉在浪里,轻磨着彼岸,有晶莹剔透的彩色石子,飘在潮浪中,或留在暗色的滩布上。在地府的世界中,彩石也可以像叶子一样飘在水上。
蕊蝶从海潮中,挑挑拣拣,这个给妈妈,这个给哥哥,这个给婶婶,这个最难看的给叔叔。
凤凌看着蕊蝶玩的不亦乐乎,嘴角也拢起淡淡的笑意,他走上前去:“小丫头,你很乖啊,在这里等我果然没有失信。”
蕊蝶笑的很俏皮:“你是好人,把我从那两个妖怪手里救出来,所以我听你的话。”
凤凌抚上她的小脑袋:“丫头,记住哥哥的话,救你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好人。害你的人也并不一定是坏人。”
蕊蝶侧着脑袋很是不解:“你这个哥哥说的,和我的亲哥哥说的完全相反。”
凤凌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蕊蝶扇着蝶翅,轻盈的飞着,“我不告诉你。”
凤凌哑然失笑:“你是不是总这么戏弄你哥哥啊。”
“嗯,戏弄,唬弄,欲哭无泪,只要对他是坏事我都干。谁让他是我哥。”
蕊蝶答的理直气壮,凤凌听的前仰后合。
蕊蝶玩累了,靠在岸边,堆砌着沙雕,凤凌拉起她的手,和声说道:“我该送你回家了。”
蕊蝶高兴的拍起了手:“回家找妈妈,我也要在想一个作弄我哥的新招。”
凤凌暖暖的笑着,“蕊蝶,你的家不在凡世,在葬海的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