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何医生曾经是妇产科大夫,做到了科室主任,后来硬是辞了,转到这疗养所来。
有人问她,那么好的工作,为什么换,待遇比这边高好多倍呢。
她摇头,只说曾经有个骨科的医生朋友,做手术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结果出了事儿,病人家属闹着要杀他全家。这即便只是恐吓,都够吓人吧,关键是人家好像还真有那胆,有那心。他也没办法再呆,只好逃到美国,这不,现在成了非常优秀的理疗按摩师。
一个故事把在场的人都听得一阵阵寒颤,医生啥时候就成了需要把脖子拴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了呢。
“现在医闹很厉害的,都成了专门的职业,他们向病人保证,我帮你闹,到时候闹到钱,分我一份就行。而正好现在没有正规的条例规定,说什么事故,该怎么赔付,而医院方一般也都选择息事宁人,有人闹就给钱。这个体制其实挺可怕知道吧,医生成了砧板上的肉,医院看刀的锋利程度出钱。”何医生一边玩着手里的小游戏,一边半搭半搭的讲,偶尔还空出手来给垂蔓樱枝条打个小结。
“比如我以前呆的医院,医患部门的经理,说收到的死亡通知书都好几百张了,开始的时候嘛,还有些害怕,后来也索性不管了,要杀就杀吧,我总得在没被杀之前继续活着不是,这是我的工作。你想想,一个医生工作几十年下来得看几千甚至上万个病人吧,那总有那么几个不完美的吧。而且还有怪现象,真正有事的不闹,都认命。那种没事的才闹呢,就因为没事——才有心思闹,弄点钱呗。”
住西头的陈老太今个儿也来了,在老张身旁找个位置坐下来。她似乎是很理解何医生,马上接了话,“没错,像我儿子是心脏科的医生,那压力可大了,有的心肌梗塞病人送到医院,过了会儿,没了。这可不就是大事儿么,病人家属当然有意见呀,就说,都送医院了怎么还死呢?苍天呀,那谁知道,医生也只能先控制住不是,但心肌梗塞谁说得清,有的一个大便,用点力就没了,医生能告诉他大便别用力呀。”
露娜笑得直不起腰来,“下病危通知书了没?”
“那哪能不下,但人家不认呀?说当时着急,没细看来着,不知道都写了些啥。”
“哈哈哈,医患矛盾是信任缺失导致的肿瘤。当时在美国医院工作的时候都是做手术之前先签知情书,这手术可能对肾有损伤,对肝有损伤,还有啥啥啥的有损伤,都写进去,出了事儿别怪我。”露娜捏着手里的玩偶,一副得瑟模样。
墨剑瞪了瞪小眼,“私立医院是不是好点儿?”
“私立医院哈哈,冰凌打个酱油还行。想跟大医院争的,十有八九要破产,要生存只能走歪门邪道,比如不孕不育,皮肤病啥的。这些都是治好算功,治不好无过的。”何医生盯着墨剑,只把他盯得点了头了,才转移了去。
“不孕不育的现在不是大多可以胚胎移植么?”
“没错,我一个同学以前就专门做胚胎移植的,一胎里面长了五六个,那只能活一两个,其余的就剪了。结果后来被人起诉,说不人道,医院顶不住压力,就给开除了。”露娜马上插进话去。
“现在技术成熟多了,一般都只一个,控制很好的。”何医生说得顶真顶真儿的。
“瞧瞧,妇产科多好呀,每天都看到新生命的希望。”墨剑快乐地抖起了小胡子。
“别误解,妇产科不仅接生哦,还管堕胎的呀,最可怕的是宫外孕。以前有个女的,结婚好多年了都没怀上,有次去婆家吃了顿饺子,回去走半道儿上,肚子疼,后来送到医院抢救,结果,没了。那她娘家人可不干,说肯定是婆家觉得这媳妇没生孩子,在饺子里下了毒。后来两边争得不可开交,最后没办法,只好做尸检,送到我们楼的妇产科和病理科来,知道结果出来是什么不?就是那女的怀了,还宫外孕,结果刚好那天发生了大出血。”
露娜撇撇嘴,“宫外孕是挺恐怖的,一次跟个朋友出去玩,我们一起疯呀唱呀,回来路上她突然说肚子疼,后来去检查,医生说宫外孕。我当场就反驳,肯定搞错了,她咋可能宫外孕呢,老公都不在国内的。后来再一细查,原来是排卵管破裂,啧啧啧,有的排卵管贼细,针孔大的,就排个卵就差点出大事儿。”
何医生的话匣子似乎一下子打开了,索性放下游戏,盘起腿来说开了,“在医院呆久之后,亲戚朋友什么的都会来找,他们又介绍人来,那可麻烦啦。曾经有一次我同学介绍来个人,她婚前刮了宫,后来出了问题,婚后导致流产,送我这里来清宫,结果,不能生了。然后她家里人和朋友就说怪我,怪我给清宫清坏的,天呐,她又不会说她婚前刮过了,那才是根本原因呀。但经她们这么瞒半截儿之后,那问题不就全在我了么。唉,后来我就懒得惹这摊子事儿。但在医院,又不是不想惹——就能不惹的。还有一个朋友,乳房不舒服,后来拍片检查发现有阴影,当时就认为是块坏死的组织,没事。结果我坚持让她送病理,因为三十多岁是乳腺癌高发期。结果出来还真是,后面就做了全切,还有化疗什么的。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她开始怪我了,她嘀咕,你看别人得乳腺癌的都死了,我咋没死呢,肯定是当初化验错了。我知道她是个评剧演员,在乎体型,但我有错么。那病理资料图片都在那儿,还能有假呀。”
“乳腺癌这些年发生率挺高的,像美国那边有乳腺癌家族史的,有的还没发病,年年轻轻的就切了,然后安个乳胶的,人家觉得那样也挺好,起码安全不是。”露娜接过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