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暖过一日,恰如垂蔓樱下的笑。
“何医生今天咋有空过来坐呀?”长尘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
“哈哈,看你们热闹呗。以前下班就忙孩子,现在儿子也上大学了,屋子里突然安静了,太安静,我使劲儿折腾都整不出多大动静来。”
“干嘛不把儿子也送到国外去,那边大学教育好,压力也不大。”清还合上了手里的书,视线从老花镜上方透出来。
“儿子被宠坏了,送出去叫人担心,还不如放近点儿,我可以看着,等他读研的时候再出去。”
“啧啧啧,你也知道宠坏了呀,看看,女儿就忘记要担心了。”长尘撇撇嘴。
“女儿挺懂事,不用操心。唉,其实真觉得挺愧对她的,当年想要第二胎,就托医院开证明弄了个‘被残废’,为着不交几十万的罚款呗。没想到她后来知道这事儿了,挺委屈的。我跟她解释,这个不影响档案,她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你即便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要在乎别人怎么看你自己吧。’她说我在她的健康问题上都不诚实,那她还能相信什么。感觉从那之后她性格就开始孤僻了,后来没办法就想着把她送到国外去,没想到这个决定居然对了,她在新的环境里终于摆脱了那些阴影。”何医生又放了串鞭炮,让周围都跟着静下来了。
“她以前心里有事儿都不说,现在好多了,起码会打电话回来跟我讲。她说,以前我们似乎永远都很忙,她也就懒得细说,感觉不如捂着。我说,有的东西,捂着捂着就熟了,有的,捂着捂着就化了,但也有的,会捂着捂着——就烂了。我跟她道歉,为那些漫无边际的忙碌。她后来跟我言和了来着,跟我聊她现在的生活,说她喜欢安娜堡——那个垂蔓樱纷飞的小城。”
墨剑斜斜眼,“安娜堡?话说我曾经也有个文友在那个地儿呆过呢,不过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不知咋的就突然失去了消息。”他的眯眯小眼透出股锐利的光,似乎终结在某根枝条垂蔓上,又似乎延伸到了遥远。
露娜在隆起的夜色中抬了抬嘴角。
何医生一个激灵,“中秋晚会去露一手呗,就当是追忆一下,您的青春?”
墨剑连连摆手,“别跟我聊唱歌,听还行,要唱呀,那可真会让我崩溃。你记住咯,就像首次去教堂,里面的人都很友好,但千万别跟他们聊宗教,聊上帝,这会让你们双方都崩溃的,避开敏感话题懂么。”
何医生被说得眼睛狂眨,突然一个定神,“敢情你是不会唱呀?绕大弯儿都绕到上帝门口去了。”
“谁说不会,来来来,我给你来一段,‘余波惹尘埃,石湿惹青苔。哪年的东风惹来你的花开?’”墨剑翘个梅花指,小眼儿一扯一扯的。逗得垂蔓樱下——笑声掌声一片。
露娜也笑了,为这本以为只有自己会唱的歌。
话说这几棵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浓密了起来,将声波搅拌得晃荡荡的。
露娜瞅瞅何医生,仿佛,她的笑,从没有这样明亮、放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