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墨剑女儿来了,说前些年已定居加拿大,这次是接到消息马上赶回来的。
她说,“当年要照顾四个老人,精力有些不济,想请保姆他又不干,想带他去养老院,他也不干。结果有一次他到这个疗养所来看望一个老友,来了就不愿走了。”
“正好看对眼儿了呗。”
“没错,这里贵是贵点儿,但他高兴。只要高兴,就行,钱不是问题。”
露娜让她帮忙收集些当地童谣的录音,她说,没问题呀,回去就投资举行一个童谣大赛。
露娜笑了,这孩子还真是继承了她爸的商业头脑。
那个下午,墨剑的女儿讲了很多很多老故事,包括那些扶持,那些亏欠,那些误会,那些和解,那些宠溺,那些倔。
她说,女孩都喜欢拿父亲的标准去衡量自己未来的伴侣,而后总会失望。因为父亲,就是父亲,世界上几乎不可能再有一个男人可以去超越。
露娜平和地听着,像长辈,又像朋友。突然有些羡慕墨剑,有个温暖的小家,有个崇拜他的女儿,都为着他的梦想,追随了大半个世纪。似乎在人生的所有路口,他都坚定地选择了勇往直前,因为他相信,他有可靠的后盾。
没错,他是幸福的,幸福得可以让岁月雕琢这么多年,幸福得可以让从容淡定成为一种习惯。
也许,这就是理性的价值吧。露娜笑了,为当年的幼稚,也为现今的坦然。
傍晚时分,墨剑女儿开车离开,在疗养所大门口碰到从住院部看了笑笑回来的清还跟长尘。
露娜说,最近所里沉闷得紧,仿佛几夜之间就被秋风卷走了全部生机。
长尘连连摆手,“给你报个好消息吧,公益活动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现在骨髓干细胞库每天都有不少新录入,说不准哪天就能跟笑笑配上了呢。”
露娜点头。
屋子里,小虎把墨剑从轮椅上抱到床榻上,要给他擦身按摩来着。墨剑一直安静地躺着,如懂事的婴孩。
末了,小虎拿来洗发液问,“能不能剪掉他的长发?”
露娜说,“要不你去帮老张也按按,这边,就我来吧。”
露娜麻木地折腾着墨剑的长发,忽然觉得那一头银白的浓密,像极了梦幻中的白桦林。看着看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露娜给他摆各种猥琐造型,“你说话呀,你挤对我呀,不然我给你编麻花辫,还扎红花。”
墨剑不应,安静的房间里,钟表的滴答声凭空激起一股凉,叫人拧巴着痛。
“你不就是仗着你头发好么。”露娜一边给他梳理一边念叨,一遍又一遍。
“没错,咋地,不服啊。”突然一句话又吓得露娜一个激灵,原来是老张摇着轮椅过来了。发现老张有个比较好的习惯,能站的时候就站得笔直,能坐的时候就是标准坐姿,左胳膊端起上臂,然后屈肘垂直撑在左腿上,右手垂着,一点不像有遗传病的人。
好半天之后,他才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问,“喝硬水会脱发么?”
“不会吧,硬水里主要阳离子是镁和钙,能引起脱发的金属元素是**之类的。咋,羡慕啦?头发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和铜、铁、锌,要不我给你调调食谱,尝试补点锌?”
老张腼腆地笑笑,“不麻烦了,含锌的低苯丙氨酸食物估计得一顿好找,我倒希望和硬水有关呀。”
“为啥,不太可能吧,除非硬水中含有砷、**、硒,那就不止脱发了,那可严重了。会导致脱发,视力下降,严重还会导致失明甚至死亡。”
“或者跟遗传有关也成,传说我爸头发不多。”
“嗯,有可能。”露娜狐疑地看看老张,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干涸的地里不长草,所以,墨剑没事儿,草儿茂盛着呢,比你我都茂盛。再过些日子,指定能激起虫鸣。”
露娜点点头,笑了,一如那日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