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洼神佑,我娘的娘说,这话是说书人的屁话,他们队长忠丈觉得好臭,可他们不觉得。几年搞下来,没人小瞧月洼是社员几努力的结果,还是神佑?忠丈问,当家作主的机会到了没?他们一致回答说到了,到了。一切都成了自个努力的结果多么振奋人心。哦么,忠丈点了点头。信了那些传说就不是他了。他听不得别人说别处好,尤其徐屯,这也好理解。有段时间,他躺在炕上不像别的,就想学你屁,学你屁。这时,婆娘叫他吃饭,他没过脑子,就丢出一句,叫你屁啊!一会儿,外面没了声,出去饭菜没了,婆娘不见了踪影。他的肚子有点饿。知道月娘的人都知道了月洼有棵老桑树。
树被一群镇里下来的工作人员围住是在一个太阳天。有夏没事又偷偷扣土豆,怕再被队长捉到,特意扣一会儿,抬头瞭一下,再低头扣一会儿,抬头瞭一下,瞭完了,再扣一会儿。他是在手指插进土里,指肚几乎摸到土豆光灵灵的皮时,抬头瞭一下,瞭见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他几月洼的。他几走的是大路。有夏脑子一热,瞭见可不能白瞭见。他的防御意识被唤醒了。哦乖乖,一边念叨,一边扣指肚前的土豆,土豆出土,个头不小,就放在竹篮里。这才选了一条小路,乐嗬嗬奔回了村。
我娘的娘这次就看到有夏了,他跑去拍忠丈家的门。忠丈在里面,听到门响,晃悠悠出了屋。有夏背着竹筐见门一动,就喘着粗气,说:“队——长,队长。”
有夏的声音有点远。
“晴晴的事先不说。”他说。
“队——长,不是晴晴。”
忠丈耳朵里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
“‘老牛舔’来了——”
“老牛舔”是月洼的人给镇上工作组组长起的外号。那人的几缕头发跟让老牛舔了似的,贴在头皮上。回村的路上,乡亲几问有夏瞭见几只苍蝇在他头上劈叉没有嘛?有的说不叫劈叉。有夏顺着大伙的意思,“估摸站不住脚儿。”
话头就留下了。公社开大会,大伙注意力就往组长头发上集中。这没有集中点的会议总是开的不圆满。无论,集中在哪里,集中了,大家就像听懂了那些省城搞得革命似的。其实,老牛舔的头上没有任何革命的启示。忠丈装作不知道,婆娘在外面可不是闲着的。她给汉子带回了很多消息。做一个队长的不易之处不好被人理解。有夏说完“老牛舔”之后,等着忠丈反应,大家愣住了,他恍然大悟般:“就,就是——”
这时,他被忠丈差点撞倒,他晃悠悠瞭忠丈抖动的影子跑出了街。还有一个声音又飘了回来,快召集到家到村口老桑树要出事。有夏不晃了,赶紧去通知。大伙正好和工作组一行几人在大桑树下碰了头。忠丈站在他几前面。
“嗬,正准备去找你。”他几说。
“组长,事还得缓一缓。”
“关键在你,刻不容缓。”
“我再问问社员。”
“不是都在呢么?你问,问嘛!”
大伙围着工作组的人,工作组的人和队长忠丈靠近树,站在树的影子里。大伙听得有点懵。
“大伙,大伙……”忠丈没出完。
“社员大伙,我几和忠丈商量把树给砍了,做间大屋搞活动用。”老牛舔说。
大伙都有点愣。大伙无法面对这事。这事不是小事,也是忠丈回家几天,没敢跟大伙宣布的原因。婆娘不让他说,他自个也不想说。
“看样子是没说。”
“为这婆娘闹着要带孩子回娘家。”
“看样子,婆娘带着孩子回娘家是大事。”
“不是这么个理。”
“这是一般的树?”晴晴从人群外老马的车上跳下来。
“晴晴,你。”
忠丈怕出事,自个说:“砍了怕不好。”
“现在什么重要?是知识。”
“政策是可以通融滴(的)!”
“迷信也早该破除破除月洼为啥没发展,你几要想。”
老牛舔转圈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又说:“社员同志们,对不对啊。”
工作组人员忽然鼓起了掌。晴晴在人群里瞅着乡里乡亲,大伙瞭着,互相这么瞭着,有夏蹲在地上透过几十根腿瞭里面的事。他的手扣着地。大伙不同意砍树。工作组被围在树下,太阳慢慢斜了。老牛舔后来走近忠丈悄悄说了几句话。
工作组人走后,大伙散得快。有夏站起来,手上都是土。忠丈打算和他说话,有夏却背起筐走了。话留在了嘴里,舌头窝得发麻。他把话留到后半夜跟婆娘囫囵说时,婆娘把儿子送到小屋,回来就想睡,她瞭忠丈有点无奈,说是听不清嘛。婆娘不听,他就这么看的,他气得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往她肥厚的身子里杵。
“你也憋着,也不许说。”
他很久没这么杵过了。杵到后来,墙上一道白光闪。
忠丈起身,撩开窗帘,对婆娘说:“唉,大雨一场。”
婆娘也许没听见,在角落抖身子,“我说,要下大雨了。”说完,婆娘听懂了似得,爬下炕。他几的儿子在另一个屋里。忠丈等了一会,儿子被婆娘抱过来,娃怕打雷。
“来,儿子不怕。”忠丈瞭了一眼满脸红的婆娘,说:“洗把脸!”
雨下起来,天就亮得晚。有的人就觉得东边太亮,尤其雨水小了,亮得更厉害。忠丈婆娘脸上挂着水珠,她从外面走进屋,水珠流过她脸上的疑惑,她给汉子说:
“东边好亮。”
“下雨麼。”
“下雨不是头回。”
“我就说不让你说,你还是说。”她想到了砍树的事。
“我不是说么?我说你没让我说,再者说不说,那时也等于说。”
“你属小磨?”婆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