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前晌,小诸葛由田老二和王老三陪着,出了清水寨镇所,向水寨寺走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保安。有的安顿在路口瞭哨,有的站在山门口放岗,还有三四个进入寺院,在院内走动,俨然一位权倾一方的大员或是手握重兵的官长行在之间。寺院的长老迎着小诸葛三人进了一间专为他们布置的禅房,门外即刻就站了两个保安队员,以防别的人靠近这间房。
寺院和尼庵的僧尼,自落发入了空门,就只能食用田里长的,地里生的,凡人可享用的肥肉和美酒绝了念想。可那个世界里的人们生活得也各不相同。处在底层的一般僧尼只能糙米淡饭果腹,一旦他坐到了掌管某一方面事务的蒲座上,就不会甘心终日食用平淡无味的粗米素食了。或奇珍异果,以枣、栗、菇,核桃、花生之类求得强体增寿;或豆果之类制成如鸡鸭鱼样的美味求得味觉上的享受。像小诸葛这样的衣食父母造访水寨寺,寺院的主持自然要摆出寺院上乘的斋食素餐以表示尊崇。素膳房里连夜赶着制作一桌素席大菜,刘钢强和手下的两个人,头天夜里就以寺院素膳房的帮工,从山门旁的一处小角门进入素膳房,干了大半夜的活。这天,多月来门庭冷落的寺院这日似乎多了些香客和游人,王大旺带着两个队员扮作游人也进了寺院。
进入寺院的香客游人虽比往日多了许多,但撒落到寺院的前后三四处院落,就显得零零散散,看不到几个人。王大旺三个人进了前院,只见前院内两三个保安在院内走动,与山门口呆立着的两个保安似有呼应。院内左侧有花墙将大院隔成两部分,花墙中间有月亮门通往侧院,他觉得小诸葛就在侧院的哪个房间。游人进院后都要往北去后院的几处大殿观览,前院少有人驻脚。王大旺三人在这里停久了就有些显眼,他们只得跟着游人穿过前院的大殿往后院挪动。院内从前院往后依次几处院落,正中都是一间大殿,两侧各有配殿和偏殿,形成前后连通的四合院,正中大殿依次供奉着地藏、普贤、文殊和观世音菩萨。他们三人无心观瞻这些赐给人们力量和智慧,教化人们积德行善的慈悲使者的尊容,只把注意力集中于殿院左侧的花墙那边的一处院落上。他们穿过几处殿院,只见左侧花墙都有月亮门通往那院子,只那月亮门都已落锁,不能通过。他们判定,今日只有前院那处门能通过,小诸葛必定就在那边。他们慢慢往回走,焦急地等待着侧院里的动静。
侧院那边主持拂云长老正陪着小诸葛几个人论经说佛。一番礼节过后,日已过午,僧俗众人簇拥着从侧院的后院走来。拂云长老和一位老僧将小诸葛、田老二和王老三让进了一间装饰得十分考究的禅房,其余众人进了另一间禅房。那一间大禅房摆放了一张楠木圆餐桌。长老让小诸葛坐了正中,自己在他的左侧坐下,田老二和王老三依次坐了。那一位老僧人坐在另一侧。
八八小僧去素膳房让传膳上来。一时间,制作成鸡鸭鱼样的菜品从膳房端了出来。餐桌上刚刚摆上的细点果品又已撤去,大盘小碟堆满了桌面。大盘里正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长老见菜已摆好,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棕色袈裟,躬了躬身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光临,满寺生辉。我佛慈悲,夜里托梦于老僧,让老僧备些施主喜好的食用。不晓得合不合口味,就烦动筷吧。”
小诸葛也站起身来,理了理那一身蓝色衣裙,赶紧说道:“哦呀,老夫冒昧,惊了菩萨,搅扰了佛门的清静,让长老费心费力,惶恐不堪啊。”
众人客套了一阵,才动起筷子,一时间,桌上鸡鸭鱼样的东西被开膛破肚,身首不全。门外两个厨工样的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前边的端着一盆盛满热汤的瓷盆,后边的端着一盆盛满米饭的瓷盆。走在前边的厨工端着汤盆径直走近小诸葛和王老三的座位中间,像要从他俩的中间往桌上摆汤盆。拂云见端着汤盆的人面生,又没从下方上菜,一时火起,呵问道:“你是何处来的,为何这等少规无矩?”
端着汤盆的正是刘钢强。他正要往餐桌边靠近,见那老僧厉声问话,知他已疑他,就高声说道:“哦,拂云自不认得我,我是来着他去极乐世界的。”一边说一边快速往前迈了一步,举起汤盆就向小诸葛的头上扣去,一只手取出短刀猛地向小诸葛的胸间刺去。小诸葛还没回过神来,短刀已深深地插入他的胸内。他的身子滚落到地下,魂魄已飘往望乡台。拂云见状,心知不妙,拾起桌上的大盘就向刘钢强击打过来。一时间,餐桌上下汤菜横飞,鸡鸭鱼又长了翅膀。餐桌边的几个人哪里见过这场面,惊吓得只有躲避和钻桌子,没了主意。拂云见飞过去的盘子未击中刘钢强的要害处,就挽起袈裟的一角,跳出身来要转过来和刘钢强拼命。刘钢强知道这恶僧有一身功底,刚刚飞过来的那几个盘子,虽未将他击倒,但身上几处已疼痛不堪。一旦他走到近处,必不是他的对手。他赶紧从腰间抽出短枪,对着恶僧开了一枪。恶僧并未想到刘钢强会带着枪,未做防备,一时间就陪着小诸葛游走了酆都城。
门口端着米饭盆的是刘钢强的队员,在门口准备随时策应刘钢强和门外。他见拂云跳出身来,知他功夫了得,正想过来帮忙,却见刘钢强已开了枪。他又赶紧回头往门口走了一步,防着门外。门外的两个保安听屋里响了枪,一边掏枪,一边往门口跑来,跑在前边的撞开禅房门就往里冲。门口那队员见他冲进门来,举起手中的瓷盆就向他的头上砸去。保安前脚已进了房门,后脚还没抬起来,就被那盛满米饭的瓷盆砸倒在地。手中的短枪未拿稳当,飞出四五尺远,正好落在刘钢强的脚下。刘钢强转身过来,正要拾起落在脚下的枪,却见跑在后边的保安也已到了门外,手中的枪对准了自己。刘钢强闪身躲到一边,子弹从门正中飞进屋里,再看那保安也应声倒地,原来门外接应的队员从远处开了枪。门口倒地的保安正和端米饭的队员厮打在一起,见接应他的人倒地,情知救援无望,手抱着头哭娘叫老子喊饶命。刘钢强说了声“放他去吧”,那队员才住手,返身起来去拾门外保安丢落的枪。门里的保安爬起来不顾命地往门外跑去。
刘钢强回过身来,见餐桌边那几个人依然在扶着椅子抖索,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纸扔在桌边说,说:“不管你们的事。暂且莫要乱动,小心枪走了火。”说过,拾起保安丢在地下的枪,出门和两个队员往膳房方向跑去。王大旺领着两个队员穿过大殿正往前院走着,听得花墙那边响起了枪,飞起脚步就往前院赶。走到院中又听得隔着花墙一声清脆枪声,赶紧让两个队员去山门口夺取守门的那两个保安的枪,他自己狂奔疾跑去追正往花墙月亮门跑的保安。此时院内保安只一人,听到枪声,有些心怯,边跑边回头看院内的动静。他已看到院子那边三个人刚才还在一起,这时两个往门口跑去,一个已飞奔到自己跟前。他不由举起手中的长杆子枪,定睛一看,“哦”了一声,手中的枪又放了下来。王大旺躲着瞄准的枪跑了几步,也看清了眼前的保安,不由抬了一下手,脚步不停跑到他跟前,对他说:“这里没别的人,快把枪扔下,往外跑。就说里边杀了人,已往河那边跑了。”保安早先已被他们买通,很是识趣,扔下枪,一阵狂奔,跑出门外。这时门口站立的两个保安也已被夺了枪,见院内的保安跑了出来,后边还有一个踉踉跄跄跑了过来,都顾不了许多,前后跑出山门,只恨爹娘没为他们安上一双翅膀,没命似地往镇所方向跑去。王大旺见院内已无保安,带着两个队员直奔素膳房而去。
寺院内的香客游人听见前院响枪,一齐涌向山门,往外跑去。有人边跑边喊着:“哎呀,不好了,出了人命了,抢枪了!”“了不得了,强人都要过了河了,快追呀!”门外道路上还有几个保安,以为无事正在路边吸烟闲聊,不提防山门口几个保安失魂落魄跑了出来,手中已丢了武器,后边大群的人呼喊着涌了过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跑在后边被夺了短枪的保安像是一个小头目,边跑边喊:“你们几个快些,抄近路去河边渡口。你两个没枪了,去了没用,快去镇所,让所有的人集合过来,追拿强人。鸣枪让山上寨子里的人下来,配合行动。”
王大旺跑到素膳房门口,早有一个队员站在那里候着他们三人。见王大旺跑过来,行了一个礼对王大旺说:“报告王队长,刘队长在河边候咱,让我在这里接你。”王大旺未考虑多少,即带着三个人沿素膳房拐往西北方向。四个人跑到河边,并未见刘钢强和另一个队员,急着问:“不是说在河边等着,人呢?”刚才说话的队员只好说了实话:“刘队长严令我们尽快过河,说保安队集合起来还有二三十人,咱都赤手空拳,跑不出去,就有危险。”
“那他人呢?”
“刘队长说他们得洗把脸,换了身上的衣裳才能出去。再说他受了些伤,怕连累大家都跑不出去,不让你等他。”
“你个混账东西,扔下刘队长我怎能回去?我们是来作甚事的,让老子当龟孙子?你弄得甚鸟事,和老子回去找人!”王大旺以前着急了就骂人,骂起人来指娘叫老子,骂得狗血喷头。自参加了游击队,骂人的毛病改了许多。这会儿心里着急,又骂出声来,边骂边要往回走。
那队员赶紧过来抱住他,不让他往回走,说:“王队长,不能回去了。山上和镇所的保安很快就会由东北和西北两头窜过河去,到时我们就一个也跑不出去了。刘队长说要你服从命令,带着我们护好缴来的枪快速过河,不要停留。他说,他们两个自会有办法。叫你不必担心。”
王大旺不得已,只得带着三个队员过了清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