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二和王老三在禅房和秦无为说了一阵话,总觉得话不投机,让人牵了鼻子。两个人匆匆告辞,离开禅房,出了山门。出门后王老三想起刚来初见秦无为时说过,要为秦无为安顿馆舍的事,就问田老二说:“老二,咱走得急了,说好要为县长安顿住处呢,刚出来时可忘了。怎办呢?”田老二正边走边想着刚才和秦无为的对话,愈想愈觉得秦无为话里有话。他想了想,对王老三说:“算了吧。还是尽早向老大说一声,让他多防着些,这个人不好对付。”说着,两个人快步向镇所走去。
田老二和王老三走后,禅房里就只有秦无为和米科长两个人。秦无为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笑着对米科长说:“主人走了,客人倒清静一些了。用一回茶吧,这茶可是上等好茶啊。”
米科长也笑了:“嗨,这两个看来也并非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少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说好了要为县长安顿馆舍的,却急匆匆就告辞走出了门。只是刚刚靳局长来报说,从粮库现场看,郑先生的疑虑是有道理的。”说着,顺手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放在旁边的桌上,写了八个字:底牌已露,需早应变。
秦无为倒不以为然:“此时哪顾得上其他,这二位估计已经往小诸葛那里禀报去了。其实他已去得晚了些,估计靳常德那里已先一步接触上了他的人。说不定这个时候小诸葛那里早有人已报过你的底牌了。”
米科长见秦无为并不在乎这里周围的耳目,就不再用那张纸,又说道:“属下已嘱托过靳局长,警局的人要一如以往,不管出现何种情况,仍以匪盗案侦查到底。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过早让人了解了我们的底牌。不过,既与此前判断有差,就应防范有人狗急跳墙。县长不如早离此地。”
“待靳常德那里有些消息再说。再说小诸葛说不定还要来再探虚实,或许我等登上门去,会会这位能人,此后从容离开,亦无不可。”
“属下觉得县长此时前去会他,多有不便。小诸葛既已知晓县长已到了清水寨,却不来拜见,分明是有了某种打算。我们去见他,或有可能仍然出来个值守的人,说所长出外不在家,让我们吃闭门羹;或有可能生出其他变故,亦莫可料。既要会他,不如按例发出知会函件,逼他出来。不过属下仍然以为县长不宜久留此地。主帅临险地,将士不心安啊!”
“嗯,如此也好。其实无论会他与不会,还是他来与不来,此时我们处于主动位置,他正被动防守,虑他如何。”
秦无为和米科长说了一阵话,米科长把守在门外的听差叫进禅房,取出预先备好的一纸公函交给他,让他送到镇所。听差走出门不多一会儿,靳常德又赶了过来,禀报秦无为和米科长,已备好一处馆舍,务请县长移驻。又禀报说王团长派人来报,接到麟州守军急令,驻县守兵只可短时训练离开县城,不得擅自移驻他地,移驻他处须报驼城核准。守兵营长带四五十人行到常家寨以北,接到命令后已折返县城。说过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秦无为。
六九秦无为接过靳长德递过来的那张纸,看了一眼,就又递给米科长。米科长接了,看过后对秦无为说:“靳局长既已安顿好馆舍,咱该离开此地了,边走边说吧。”说过,就喊出小僧,告辞出了寺院的山门。
出了寺院的山门,米科长才对秦无为说:“寺院恐早有人安顿了眼线,恐靳局长已有觉察,才写了这一张纸。我们才进寺院,靳局长来和属下说话时就有人隔窗窃听。或许刚与靳局长说的话,已被窃得一半句,亦莫可知。纸上写的这几事,属下以为,既已了解了一些线索,须设法将提供线索人安全转往县城,以免人证灭失。掌管粮库进出和账务的重要人证同时告假,说明人家早有准备。既须外出取证,则应尽速。这里所指线索中可有保安队中人?若有,就以办案人手不足为由,抽他来协同外出,送往县城看护。”
秦无为这时心里已有一种莫名的快感。他仿佛看到几个做局的人都已落入自己的网中,他们正在听候他的发落。他脸上放出光来,笑着说道:“嘿,才出来一日,想不到你米科长理案之见竟不让靳局长了啊。就依此办,务求拿到确证。”
米科长听了秦无为的夸奖,自然高兴。靳常德却以自己多年理案的经验,觉得这宗案子看似浮出水面,理清内情和判出个令人信服的结果,并没那么简单。他没有说话。
米科长觉察到了靳常德脸上的表情,以为自己说得多了,抢了靳常德的风头,心里不高兴。他想,靳常德早上让秦无为一阵训斥,才过了几个时辰,手下刚刚弄出一点皮毛来,经自己这么一说,县长却又没说一句赞赏的话,心里必定不痛快。想到此,米科长赶紧说:“哎呀,靳局长,怎耸拉着个脑袋?县长没赞许你,可这一番功劳全是你大局长的啊!”
米科长还没说完,靳常德打断了他的话:“嗨,说哪里的话。我正想,这件案子由盗抢突变成这个样子,后边的水还不晓得有多深。说不定进去容易出来难啊。比如说,这小诸葛和李进财,两个人是连襟。这里发案,县城又接着出事,谁晓得他们之间有没有钩扯。还有,这二人在驼城都有硬膀人撑着腰,查来查去,忙伙一大阵,上头一句话,还不是个吹灯熄火。”
秦无为没听清靳常德当地口音的话,就问了一句:“你说连茎,还是连襟?何为连茎?”
米科长赶紧解释说:“李进财和小诸葛娶了亲姊妹俩……”
“哦,连襟,连襟。这么说来县城里的戏就好理解了。米科长怎没听你提起过啊?”
“无凭无据,属下不敢乱猜疑啊。”
“任他风狂浪急,只当闲庭信步。”
三个人边往镇里去。才走了不几步,前往镇所送公函的听差就返了回来,禀告米科长说,镇所诸所长不在清水寨。只一值守人收了函件,问他话,一问三不知。问所长去哪里,不晓得;所里谁管事,不晓得。米科长对他说,知道了,并吩咐他去郑先生处代说一声搅扰了的话后,两个人牵马到馆舍来。
秦无为和米科长离开后,郑子民知道他们今晚不会再回到这里,就和福生说:“大伯这里没甚事,你去向米科长打一声招呼,就往张家寨赶,这里离张家寨二十多里地,天黑些回去,还赶得上明儿安葬你家老祖宗。”福生说:“大伯这里还没安顿好,我这时离开不放心。”郑子民一定要他走,对他说:“没甚不放心的。再说让你回去还有几件事要你办,你的哥哥庆生被侦缉队扣了一晚了,不晓得是否已释出。回到县城先去见闻局长,看看有甚事没。转告他,要尽快设法将人捞出来。还有,刘喜贵殁了的事暂不要对村里人说。听说他儿子有个未过门的媳妇,是你张家门上的女儿。他那个老爹因刘钢强的事死活要退这门亲事,才有了刘喜贵为躲避出门到这里的事。要知晓了刘喜贵被保安队殴打致死,这父女俩恐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你设法尽快将这女子安置妥帖,让她们父女暂时少些接触,免得闹出事来。避过了这一时,刘钢强回来了,这个事就好说了。这里的事缓一缓再说。”
福生听郑子民说了两件要紧的事要办,就辞了郑先生,出门去寻米科长。这时米科长和秦无为刚刚进了馆舍,正在一起说话。福生向秦无为和米科长打了招呼,说明来意,急急就要离开。米科长却不让他走,拉他坐在一旁,对他说:“不急。这会儿天色已晚,一个人夜行二十多里地,路上不安全。稍待一会儿,那两个差人就回来了,正好还要往县城有事,一起走一段路。”
福生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好是好,只有我一个跑步的,误了差人的大事。”
米科长笑出了声:“嗨呀,好你一个大校董,怎能让你几十里夜路步行回家?一会儿让警局的人牵一匹马过来。刚刚还和县长说起,郑先生此次退归故里,悄然出城,雇了一挂驴车,显得咱县教育局没面子了,回县后还要和闻局长理论理论。我和县长刚说到,郑先生带你来,必不是只为送送他而已。想他只身到这里,既无家人在此,又无故旧相邀,更无资财可恋,肯定有别的事要做。既要你陪他来,必定还是为办学的事。你说是也不是?”
福生想不到米科长居然看得如此之准,只得如实说道:“正如科长所言。先生于故里情深,一心想在生他长他的这片土地上办起一所学校来。让我陪他来,是想摸一摸这里的情形。”
秦无为在一旁听他二人对话,始想刚才米科长对他说得不差,就插言道:“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其心也可敬,其行也可嘉。他当为你等之楷模。”
福生赶紧说道:“正是,我们晚辈人当以先生为榜样,为兴富川教育事鞠躬尽瘁。”
米科长又说道:“先生的想法甚好,只清水寨这里地广人稀,人们大多散居于山川河谷之间,要办起一所小学来,学生娃娃上学往来却十分不便,少了大人接送不行,让他们住在学校暂时还办不到。清水寨镇上倒是还有些人气,只是大户人家都自个儿请先生教子弟,或是送往外地求学。众多商户家眷多不在此地,子弟自然也不在此地,地方上难有一两个上心的人担当。因此上,以我之见,不如首选人口居住集中一些的大村大寨先办,让他们先看看。只是这些话由我等说出口,生恐拂了先生的一番苦心,还是由你适时说起,先生自会做出选择。”
福生心里想,米科长的想法不无道理。只他对清水寨一带并不熟悉,此次来送先生只留一宿,尚未触摸这里的一草一木,此话将如何对他说?他犯开了嘀咕。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米科长所言极是。晚辈择机相告于先生。”
正说话间,两个听差从郑子民处过来,米科长就叫听差去警局再牵一匹马来。福生告辞出来,和听差两个人各骑了马,离清水寨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