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科长和福生看过刘喜贵后就往回走。路上正好碰上了靳常德离开秦无为的驻处往警察局的驻处返。靳常德见了米科长好似多日不见,堵住米科长说道:“哎呀,难为你大科长了。以前从未见你出来过,一下子到了这荒村野地,干跑差的人才干的营生,可是不容易啊。你回去正好,县长正问你何时能回来,想必是又有甚事要找你说呢。”
“这才不到两个时辰,甚事这么急呢。按说这个时候只有你这个局长担着沉,县长找你说事的时候多才对啊。”
“嗨,咱这倒霉差事,就是个打狗的营生。快去吧,刚刚县府有快马来吿,说县城又有些不安宁。县长没说怎办,看来准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等着你呢。”
“县城里又有事?咱刚离开一天的光景,预先没甚征兆呀。”
“你回去就晓得了。”
米科长猜不出县城发生了何事,县长又要安顿何事,辞了靳常德,放快了脚步往回走。
这阵儿郑子民的屋里只秦无为和郑子民两个人在。郑子民好不容易觉得有了一点儿清静的时间,就枕着那一卷卷起来的被褥闭目养神。秦无为笑着说:“秦某人让先生劳顿了。不过此时已过午,想必饭已就绪,不然的话,秦某也想困顿一回了。”
郑子民却没睡着,正闭目想着一件事。他听秦无为说话,又坐了起来,说道:“嗨,郑某正思一事,似觉有些蹊跷。”
“何事有蹊跷,扰先生不能躺卧?”
“郑某刚刚听县长和靳局长所说抢粮情形,又见县城来人报急,思之疑处甚多。”
“愿闻先生言。”
“既此处早两三日有饥民暴动,刚刚被当地保安队强力弹压下去,却又出了抢粮库事,难道如此要紧的所在,正值如此非常时期,防备竟如此松懈?粮库上百石存粮,需多少人扛走。如存粮在库内散放,既需备装粮口袋,又要费装粮时间,盗匪事先如何能预备得如此周全?众多饥饿的人群涌入粮库,见了救命的宝贝如何能做到不慌不乱不忙,无声无响,一粒不留运出库去?哪一股土匪绺子能如此训练有素,一丝不乱?再,县城已有几处施粥赈民,饥饿者众已不至于饿毙,饥民作乱当不选此时。有人夜出南门,巡查人既拦阻查问,就不应任其出城走远后又喊话。行人自然以为既已出城走远,何必再返回接受盘问,紧走几步离开就不为怪。巡查的人就开了枪,是走了火,还是另有用意?恰又在县长刚刚离开县城一日,是巧合还是他故?郑某思之不得其解。还有,你一县之长,到此已有些时辰,人嘶马叫,镇里总有主事人,何能不晓。竟毫无动静,无人来探听所以,能不奇怪?综观此三层,郑某思,是否内中有别情?”
秦无为经郑子民这么一说,一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反复琢磨着郑子民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他甚为惊异地说道:“哦,哦。是有蹊跷,蹊跷。秦某听靳常德禀报粮库被盗,还责问过他,这粮库是纸糊的呢,还是有人开门揖盗。当时只随口而问,并未深思。先生提醒了秦某,恐有人在弄鬼。”
六八秦无为和郑子民正说话中间,米科长和福生从镇里回来,推开屋门,走了进来。米科长走在前边,推门进屋后正听到秦无为刚刚说的话。他打了一声招呼,就又问道:“听得县长说有闹鬼的,大天白日,哪里闹鬼?”
郑子民哈哈笑了一阵。秦无为此时正思如何应对,心绪还没调过来,脸上没笑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谁说大天白日,恰正风狂夜阑。”
郑子民听秦无为如此说,止了笑,说道:“嗯,县长还有些雅兴,没让鬼吓着啊。”说着,又把他对秦无为说的蹊跷的几个疑问重复了一遍。米科长心里对郑子民的解析还有些疑惑,他嘴上哦了一声,既未有表露疑惑,也未表示赞同。
福生进屋后和郑子民、秦无为打了招呼就去跟差住的房里看饭做好了没有。跟差说早就预备好了,县长几回都说不急。福生就说,好了就往过端吧。跟差揭开锅,端出一盆烩菜,一盆黄米(糜子米)饭和几个白面馍。几个人一齐端到郑子民的屋里。秦无为刚说不急吃饭是想等米科长他们两个回来,这会儿他已从愤怒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见端上饭来,就笑着对众人说:“嗨,是有些腹中饥了啊。郑先生,动手动嘴吧,吃过了再打鬼。”说着,他看了看盘中只摆了几个白面馍,问道:“怎么这馒头只……”
跟差没待他问话出口,赶紧说,县长不惯此地黄米,咱当地人倒乐着这黄米饭就着烩菜吃。县长不让通报地方,只好从靳局长那里弄了些米和菜来,将就这么一两顿。说着已盛好米饭,摆到各人的面前。
秦无为见众人面前都摆好了米饭和筷子,只在他面前只摆了一双筷子,就笑着端过郑子民面前的碗说:“你看,这些人就不想让秦某尝尝本地的米食。其实秦某从渭北转战来到北地,已有多年。此处的小米、黄米、软米,荞面、豆面,秦某已不陌生。只说这黄米,古来就是老祖先的主要食粮。这黄米易熟易烂,见火即就,不似小米要久熬久煮,大抵老祖先造出‘糜烂’一词就是从此而来。老祖宗常食之物,子孙后辈亦不可弃之。”
郑子民见秦无为如此说,知他不愿独自食白面馍,以免在众人面前尴尬;又以为因刚刚说了一阵弄鬼的事,他的心绪有些紧张,欲借以调侃一下气氛。他笑着说:“想不到县长不只熟解诗词典故,于语词来历也有些考究啊。”说着,又要了一碗米饭,几个人才都端起碗吃饭。
吃饭中间秦无为对米科长说道:“你我二人孤军离了大营,突入虎狼阵内,颇料后营却失了火。你说我等是先破阵呢,还是先救火?”
米科长已从郑子民说的几个疑问知晓了县城大体情形。他又到跟差的屋里问了禀报的差人。差人说:“县城里侦缉队巡查治安,夜里县第一小学的一名教师从南门往城外走,巡查人要检查,这名教师不从检查,紧走几步出城而去,被巡查人开枪打死。两个学校的教师和学生愤怒之下连夜上了街。县党部以学校管控不力,约谈校长张庆生,话说得不投机,人也没让回来。侦缉队抓了人,又扣了校长。今早县党部的人到县府寻县长报告此事。县府不敢隐瞒,说县长不在县府。县党部的人言说,事关全县大局,商请县长定夺,务请报知。属下即快马来报。报过后,县长只说了声:‘既以出手,何言定夺。’”
米科长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郑子民说的疑问和差人说的情形,秦无为却问起了他。米科长思虑了一回,对秦无为说:“属下愚钝,不敢乱说。只破阵与救火,两者不可同日而语。既说是破阵,进得阵来,就容不得抽身,抽身即意味着败下阵来。只破阵事有警局人在,县长是否留此地,倒也无妨。至于县城之火,也许烧烧即了。谁燃起的火谁去灭,旁人无由代他。究竟如何办,还得县长决断。”
秦无为听了米科长的话,好像未听出明确的意见,就没说话,转身看了看郑子民。郑子民装做没看见,只顾低头吃饭。秦无为这才对米科长说了声:“去叫那送讯的过来。”
米科长知他心中已有主意,就去寻差人过来。差人过来问县长有甚吩咐,秦无为即吩咐道:“你即刻回县城,传秦某的话,县城无由又生是非,何以无端伤人夺命?既攘祸乱,秦某在与不在,当一样处置,难道还有他法?望县部妥为处之,以免再生不测。”
差人接了县长的指令,迅即往县城赶去。秦无为心中已有定见,又对郑子民说:“秦某闻得此地有水寨寺气势恢宏,非同一般,先生可有兴致,一同前往一览。”
郑子民晓得他往水寨寺绝非专为游寺,就笑了笑说:“米科长陪县长去是正理,郑某在左右不妥。”
秦无为也知他心想,就对米科长吩咐道:“既先生不愿与秦某同去,也只有咱闯阵的原班人马了。靳常德午后要来,你去派个人对他说一声,就往水寨寺去。”
秦无为也和郑子民道了一声别,就往门外走。米科长出门去寻了一跟差,随着秦无为出了院子。郑子民送出门来,目送秦无为和米科长三个人直往水寨寺方向走去。
水寨寺在郑子民的院子的西北方向,坐北向南,北边背靠清水川,往东就是清水寨镇的几条小街巷。这里是一片南高北低的缓坡地,原来建清水寨时,临川筑起一处高台,形成居高临下之势。改做寺院时,只在门口修起一处山门,院内两侧添了两座钟鼓小楼,增了几处回廊,改了几处过门。寺院四周高大的围墙依旧,突兀立于河岸,围墙内的高台仅只比它矮了五尺上下。站在这高台边远眺,清水川和岸边的街巷市井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秦无为和米科长三个人行到水寨寺山门前,跟差往东去靳常德处传递秦无为的话,米科长随秦无为往山门走去。两个人走到山门口,秦无为见山门两侧有一副长联,便驻脚欣赏起来。只见那长联的上联是:旗换时迁这里尝为争战地予抢予夺抛留多少孤骨惊魂常伴眼前黄土地,下联为:斗转星移此间已交福乐界亦虚亦空普度千百善男信女永泽脚下清水川。米科长知秦无为对诗联之类颇有兴致,就凑过来读了一遍。秦无为也跟着读了一回,对米科长说道:“有这一所福地泽被大河大山,你我等都该无所事事了。”
米科长笑着正要说话,身后两个人急火火向他俩走来。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身着绛色衣,另一个身着青蓝褂,头上都顶了一顶瓜皮帽,还有一伙计模样的人远远跟在身后。那年长的边走边喊着说:“哎呀呀,这不是米科长呀,让小民们好找啊。”说着已到了跟前,又补了几句,“哦,这位是,有些面生,没有见过。不敢打扰,我俩是这清水寨两家大姓族人。敝人姓田,他姓王。在清水寨,除过诸家,也就是田家和王家了。听说贵科长到了清水寨,我们哪能怠慢,就赶紧来拜见,却不晓得客居哪里。也巧,在这里见着了。这位不敢称呼,是?”
秦无为还在观赏那副对联,没有回头。米科长听来人把话说完,才笑了笑,说道:“哦,田乡绅,王乡绅,两位可好?我们有些公事,昨夜到得晚了些,客栈关门闭户,就敲开郑先生屋门,圈了半夜。眼前这位正是咱县县公,初到此地,体谅地方,不让入夜搅扰。今早还有些事未完,未得知会大家。”说着,又对秦无为高声说道:“秦县长,本地田姓和王姓两位乡绅来看望县长了。”
这田家和王家确是清水寨三家大户中的两户。早年这两个人和小诸葛结了拜识。小诸葛年长为兄,田乡绅年次,王乡绅最小,他们之间互以兄弟相称。佃户们见了他们得叫一声诸大爷,或是田二爷、王三爷。田老二和王老三大清早就被小诸葛叫到公所商量对策,众多人七嘴八舌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却听跑来报讯的保安说县府米科长到了清水寨。又听小诸葛临了说,师爷露面,说不定老爷已在其后,和我等捉迷藏呢,且不管他,看他们有甚动作。他俩从镇所出来后,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着县府来了人的事,觉得既县府米科长到来,又不知会镇公所,其间必有他情。真如小诸葛所说,愈该早些去探访,不要落了他人之后,听得些情形,也好心中有数。两个人边嘀咕着边往水寨寺方向走去,远远望见秦无为和米科长正朝水寨寺方向走来,就停了脚步。田老二即对王老三说:“对面那两个人怕就是县长和米科长,咱等一等,看他们往哪走。要是他们去寺里,咱俩就去见他们,回去对老大说,咱是在街上碰上的。”过了一会儿,秦无为和米科长拐进了通往水寨寺山门口的巷子,他俩确信秦无为去了水寨寺,才抬脚向水寨寺走来。这阵儿听米科长说过,证实了心中所想,却故作惊奇,连声说道:“哎哟哟,小民们有眼无珠,不晓得秦县长亲临敝地,既没能远迎,又未及为县长安顿馆舍,实在是有所不恭。还望县长和米科长大人大度,切莫挂怀。”
秦无为听到米科长的介绍,早已转过身来,待他俩说过后,略带笑容说道:“哦,是田老二和王老三啊。秦某此来并未知会地方。你等自不知情,何有不恭?无须自责。”
田老二赶紧接着说:“哎哟,县长居然能叫得起咱二人的不雅名号来,让人敬佩。乡民礼节不周,幸得县长体谅。县长既到此寺,想必对此间有些兴趣,不如先借此歇息,待小民少做安顿再往馆舍。”说过,也不容客人回话,就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伙计吩咐道:“快去寺里,安顿一间禅房,备上好的茶等候。”
伙计不敢怠慢,双脚紧走了几步,进了山门。秦无为欲要阻止,见那伙计已跨入山门,就只得作罢。米科长见此,就说:“难为两位,就随便了。那咱就进去吧。”
王老二在前边引路,众人一同进了寺院。那伙计在寺院前院的一间禅房门前等候,见众人进来,转身推开禅房的门,退到一边,让众人进了禅房。
秦无为刚刚进了禅房,还未坐定,靳常德推门进来。米科长见靳常德进来,知他是来寻县长有事报告,就反过身来,和靳常德一同又出了房门。出门后靳常德看左右无人,凑到米科长耳边,低声说:“早上去库房勘察现场的人回来报告说,库内不似众多人进入。未存粮的地方,陈积的尘土上不见踩踏的痕迹。库房有撒落的粮,疑人为作假。讯问守夜保安,言说不一,有的吞吐闪烁,似有真情瞒着。恐这案子另有他情。还有,刘喜贵已殁了。”
米科长听过,心中一阵惊异,想不到刚才郑先生分析得如此不差。他同样压低声对靳常德说:“此间县长身边有人,不便禀报。但此种情形县长心里已有所料。虽只为一种猜测,却甚为疑虑。以我看来,你应不露声色,追个水落石出。切切记住,对外仍是追查土匪的下落。一莫打草惊蛇,跑了真证;二莫疏忽大意,让人灭失凭证。刘喜贵既已殁,不妨借此做些文章,转移对手的视线。”
靳常德连声说,好,就以米科长所说办。说过,告辞出了寺院的门。
米科长正要进屋,从旁边的屋门出来一年轻僧人,向米科长招手。米科长见僧人招手,停了脚步。那僧人并不言语,把左手手掌伸开,掌心朝着米科长这边。米科长抬眼一看,只见僧人掌心写着“有耳”二字。他对僧人笑了笑,抬手致意,随即转身进了禅房。
禅房里秦无为和两个乡绅刚刚坐定,随王乡绅来的伙计从禅房侧门端过茶点,正往各人的座位边摆放。米科长坐到秦无为的侧边,对秦无为禀报说:“刚靳局长来说他们已去库内勘察了库粮被盗现场。现场查看只是掌握被盗情形,认定哪些人参与了此事,须外出查证。只警局人手不足,一旦须外出查询,现有警力恐无力铺开。他怕误了事,要向县长秉报一声。另,夜里抓扣的张家寨来此打铁的刘喜贵,被殴过重,刚刚已咽了气。”
还未待秦无为开口,田老二就插了话:“嗨,人手还能成了个事?正好保安队守粮库用不着那么多人了,拨些人随听靳局长使唤就是了。”
秦无为说:“嗯,难得地方热心,让靳局长考虑就是。只你能拿得了镇所的主?”
两个乡绅都同时开了口:“能,能。那是个甚事呢。”
秦无为对他俩笑了笑,转过身问米科长:“你如何对靳常德说的?”
米科长回答道:“属下对靳局长说,这阵儿县长正和镇里人说话。人手的事报也罢,不报也罢,都在你手里掌握着。要紧的是尽快理出线索和凭证,无目标把人撒出去徒劳无益。至于死了人的事,属下对他说,无辜之众,平白丢了一条命,也不能不当一回事。该怎办就怎办。”
秦无为听过后沉吟一会儿,随即又转过身来,对两个乡绅说道:“嗨,你们看,他倒替秦某推了个干干净净。”
田老二见秦无为这么说,就凑过来说道:“哎,做下属的就该替上峰想得到。县长掌管大局,日理万机,些许小事下边的人能担当得起,处置得好,如同自己亲手办过,这才叫得心应手的好帮手。你看这位科长话说得多得体。要说镇上咱那些办事的,可就差多了。一件事要办好,千叮咛万嘱咐,总还有不如意的。就说那粮库吧,那么要紧的一个地方,派了那么多的人,说是一定要小心,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这不,还是出了漏子。让县里出动这么多的人,又是要侦破案子,又是要帮着维护地面上的治安,于心不安啊。”
秦无为见他转了话题,说到粮库的事,就问道:“你二位在粮库也有粮存的?存了几多?”
王老三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开了口:“存是存了,不多,咱也就十来八石。粮全放在家里不安全,存在粮库一些,土匪绺子知晓了,就以为家里不存粮了。”
秦无为笑着说:“担心放在家里不安全,放在粮库也不稳当啊。”
那王老三说了一句话,见秦无为笑着取笑他,就又说道:“唉,这地面不安全,总以为大库是安稳的,谁想也遭遇了盗贼。你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和能耐,竟敢动粮库的主意。也就日怪(奇怪),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么多粮弄走了。”
秦无为听王老三的话,听出似乎他对抢粮的事有些怀疑。这么说来他应是局外人。秦无为没有回他的疑问,只淡淡地笑了笑。田老二觉得王老三又把他在镇所猜疑的话端了出来,话说得不是地方,就接着说了话:“那有甚日怪的?咱这地方土匪多,平时走到地面上,你晓得哪个人是土匪。还不是大白天平安无事,夜里常常这家进了贼,那家遭了抢。这年头就是个粮金贵,不抢粮抢甚?”
田老二这番话,表明他对抢粮的事并无怀疑。他是否是参与做局之人?为何两个人看法不尽一致?秦无为的脑海里快速翻转着。他依然淡淡带着笑意,不经意地说道:“两位看法相左,秦某却难评说。要问究竟,恐怕只有你们的所长了。他能回答你等所说的奇怪不奇怪的缘由。”
田老二在他们结拜兄弟三人中属能说善辩之徒。人称他和小诸葛,一个是腹中有千条虫,一个是头上开了九张口。这九张口恰是因他姓田,田有九口。田老二听了秦无为的话,以为他已掌控了事件的内情,惊骇得九张口一张也张不开,半晌说不出话来;王老三却以为他奚落自己少见多怪,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米科长却以为他话里似有惊蛇之意,心里正嘀咕这个时候惊动他们是否为时过早。一时间谁也没接秦无为的话,屋里猛然间像死一样沉静了。秦无为说过后,双眼扫了扫屋里各个人的表情,见他们都没有开口,就又说:“哦呀,是秦某所言不实,拟或你等未想过?”
王老三听了秦无为的这句话,才以为他刚刚所言不是专指他。他见田老二和米科长都不插言,就说道:“哎呀,我们都是山野草民,哪里想得了许多。县长既说他晓得究竟,终是实的,可我们哪敢冒失去问。还得县长教导才是。”
秦无为哈哈笑出声来:“嗨,让你问他,你就问他何妨。富川县谁人不知,这清水寨有一位小诸葛,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远观天运,近晓祸福;会推会演,善掐善算。这种事他应早就心里有数了,难道说他还能蒙着你等不成?”
田老二听了秦无为的这一番话,才从刚才的一阵惊恐中缓过神来。他露出一脸苦笑,颤颤索索说:“哦呀,这种事可是戏耍不得,吓着乡民了。我还以为真的老大明了内中的情形呢。要是他真的晓得其中的情形,要么是他通匪,要么是他设了圈套。不管是哪一头,我姓田的要寻他拼命!”
田老二九张口步调却不一致,既说受了惊吓,又说要与人拼命,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却也掩饰过了刚刚的惊恐和失态。秦无为不由又在思索了一回,他这番话是真情,还是在作秀?思索过后就又说:“嗨,这倒无须惊惧。秦某只是说他能掐会算,想必早已心中有数,何能与通匪或设局联起来?果真如此,不必说你与他拼命,秦某当不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