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带走后,众人神色各异,有冷汗淋淋的;有双腿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不停抖动的;还有眼珠子溜溜转,在琢磨着什么的;更有胆小的,被吓晕了,躺在原地,没有田野的吩咐,众人也不敢管……主子们看戏,奴仆们煎熬。
田青云慢悠悠地品尝,一副局外人的样子,田野低垂着头,安静地站在柱子旁,神色不明。田老夫人,满面春风,接过开嬷嬷手中的婴儿,芊芊玉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她娇嫩弹性十足的小脸,看着怀里的婴儿,被戳毛了,不耐烦地蹙起眉,翻了个小白眼,田老夫人呵呵一笑,扯了一下正在神游的开嬷嬷的袖子,朝婴儿努了努嘴。开嬷嬷回神,满脸鄙视无聊。田老夫人旁若无人,继续逗着孩子。
孙秀珠扫了一眼正位上的田青云,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眸子,心慌,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看怀里的儿子,同时心里泛起浓浓的不甘,妩媚的瓜子脸微微一侧,余光瞥向田老夫人,见她正身心愉悦,全然不顾场合地逗孩子玩儿,心下更是愤恨。又看了一眼对面失魂落魄的黄雅汀,心下稍稍安慰,眸子中有几分得意。
此时的黄雅汀目光呆滞,手脚冰凉,内心混乱不堪,她觉得她就是个笑话,从小和田青云一起长大,自以为对田青云了如指掌,能完全把握住他的心思。所以这些年来,她步步为营,事实谋算,自以为算尽了一切,就连偷吃这么隐私的事儿,三年多了,在田府风平浪静,田青云有大把大把时间来调查时,她都能巧妙避过,如今这府里波澜连连,内忧外患,她雅汀阁是府里出了名的管治最为妥当的地儿,而她本人也素有贤惠的美名,为嘛,这田青云第一波大的整顿,就直接查自己府里的人,还是揪出了琪语这么一个最致命的人,之前不是说,雅汀阁无人被检举吗,难道说……
她猛地抬头,从未有过的惊异甚至是惶恐,脸色惨白地望向田青云,见他云清风淡。转而毫不顾忌德容仪止,向正厅内的人,一一望去,孙秀珠失落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田老夫眸子清澈,满面春风;开嬷嬷神色平静;杜嬷嬷低着头,正满脸慈爱地看着田一鸣;田七低眉顺眼,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再扭着头,看向身边的刘嬷嬷,见她正满脸愁绪担忧;突然站起身向底下站着的众人望去,人人脸色惨白惊恐,不对,不对,究竟是谁,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望向在场唯一被忽视的人,出生七天的婴儿田小禾,正对上小丫头大大凝视自己的眼睛,“啊——”一阵惊呼声,葱白玉指指向田小禾,“鬼啊,恶灵投胎,孤煞星转世,克父克母,家毁人亡,哈哈,田府要灭了,你,田小禾就是祸根,孽障。哈哈”话毕,神情癫狂,满面泪流,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使劲扯头发,往日端庄尽毁。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惊诧万分,联想到之前的种种传闻,齐刷刷看向田老夫人怀中的婴儿,见她正大眼圆溜溜地转着,十分机灵,兴致勃勃地看着黄姨娘,果真啊,果真是个祸害,孽障,一出生,多年来安定祥和的田府就开始不安定,内忧外患,灾难重重,哎……
田青云脸色铁青,额头青筋冒起,“把黄雅汀给我带下去,跟刚才三人关一起。还有,为免那些个小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原本定于三天惩处孽障的事儿,今天就一起处理了。田野——”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田野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接着念名字,“棋静,刘翠芳(刘嬷嬷),杜静美(杜嬷嬷)。”
众人心慌慌,竖起耳朵凝神静听,见田野念了三个名字后,就停了,众人疑惑看着他。见他回头走向正位,把宣纸交到老爷手上,然后低头,退向一边。众人都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被点名的三人,直接被领走了,众人眼中不再是同情,而是深深地感激,感激她们三人做了筏子,替罪羊。想想前后被抓的六人,似乎有三人是来自雅汀阁,甚至是黄姨娘也被带走了,虽然是疯癫了,但是看老爷的神色,还有直呼其名,连姨娘都不叫了,看样子这名分也剥夺了,这黄姨娘,算是彻底失势了,众人满脸同情看向田昭娣,这孩子怎么办啊,没了大小姐的地位,现在娘也没了,这以后的日子,可这么过啊?可是,这黄姨娘究竟是怎么了,会被认定为孽障呢?再看看其他三人,两人来自秀珠阁,一人来自荫华苑,都是女子,并且都是府里三个女主子身边的得力丫鬟嬷嬷,难道这灭顶的孽障是女人产生的……
铜壶滴漏显示申时,田青云眯着眼看了看天空,又向众人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正在打着哈欠,皱着眉头的婴儿身上,神情复杂,缓缓站起身,朝着田七使了个眼色。
田七颔首,对着众人,“这惩处孽障的事儿,今儿到此为止,以后啊,府里会不定时地清除孽障,请大伙务必谨言慎行,尽忠职守,恪守本分,这凡事啊,人在做,菩萨在看着呢!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开始慌张,这头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何时闸下来,这日子过得可真糟心,没签卖身契的奴仆们,开始琢磨着是否开始考虑另找一家去帮佣,可一想到田府丰厚的报酬,还有富贵闲人田老夫人即将管家,这油水多着呢,又犹豫不决;家生子们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则是满脸感慨,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忠心终于得以昭雪,府里对待奴仆们越来越公允,以后办差更努力。
田七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这全府采用匿名的方式惩处孽障,他原本不同意的,觉得太儿戏,并且不能排除以公报私的嫌疑,但是如今看来,这效果很好,他早就不满两个妾室管家,不上台面,中饱私囊,这孙姨娘就是个耳瓜子软的,一奉承吹嘘,就不知道天南地北,心思简单,容易被人利用;而这黄姨娘,就是个精怪,他打小看着她长大,心思深沉,城府极深,惯会装腔作势,收买人心,整个府里,实际上是她管家,这么些年来,明里暗地不知道藏了多少钱财。
只知道她娘家在她成为姨娘后,全部脱籍,这本是老爷的恩惠,作为家生子的他们,也不可能拿到多少赏银,可是这短短不到四年时间,她两个哥哥各安置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开了两间丝绸,瓷器铺子,虽说她逢人就说是祖上烧高香,遇到老爷这样的贵人,哥哥们恰好是个明事理的,可是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发家如此神速?以前跟老爷提过她这岔子事儿,老爷总是笑笑,咱田家家大业大,还在他们那点银子,由着他们去,不碍事,再说,这黄姨娘生了大小姐,舅舅家太寒酸,大小姐以后婚嫁传出去,也不好听。他觉得在理,又无可奈何,今儿,老天总算开眼了!但是他还是有点淡淡地疑惑,一贯容忍他的老爷,怎么一动手,就拿她开刀呢,想不通啊,难道是跟前段时间大量生意流失有光,还是跟先夫人的死有关,或者老爷要为新夫人见门扫除障碍?
对,还有新夫人的事情,拍拍脑门,哎,瞧这记性,人老了,哎,清清嗓子,“大伙在走之前,还有两件事情给交代一下。第一件事儿,要是大伙不愿意参与这惩处孽障的事儿,田府不勉强,没签契约的,可以今儿收拾行李直接离开;签了卖身契的,田府可以给你们介绍更好的主家。”
话一顿,有几个人颤颤巍巍地站出来,细如蚊蝇,“我,我们想离开,谢老爷和大管家的厚爱。”说完,齐齐跪下磕头。田七回头,见田青云点点头,“手一挥,你们走吧。”几人逃也似的,快速飞奔,生怕晚一点,田青云会反悔。众人倒吸一口气,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蠢蠢欲动,但对上老爷铁青的脸色,又犹豫,且等等看;年长的,或是有几分玲珑心肝儿的,则是心中暗骂,蠢货,你这一出田府,不论什么原因,铁定被人认为是孽障,田府仁慈,才放过一马,可全家全族就被你牵连了,蠢材啊,蠢材;还有些家生子听到换一家家主,脸色惨白,这宁陵谁人不知田家最是宽厚,连田家都不要了,好的人家还会要你帮工,去的铁定是虎狼之辈的府邸,那悠哉日子就结束了,还是别赶我们啊……
田七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依旧高声宣布,“这第二件事情,咱们府上大小姐的外祖家今儿亥时之前,就会到府上来,希望各苑各院的,都打好精神,卯足劲儿的,把这接待服侍的差事办好。老爷说了,凡是办差办得好的,有重赏。好了,今儿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挥挥手,众人立马散开,各去忙各的差事去了,都期望得到那份重赏。
李米乐,从今以后得叫田小禾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和今天的惩处孽障的事情,算是对古人的智慧和宅斗心机手段有了一个质变的认识,高手如云,防不胜防,居心叵测,心机如渊,高调不一定就是愚昧,低调不一定会安稳,这孙黄两姨娘的处境,不就是很明显的例子。知道了李焕焕,汪嬷嬷的那岔子事儿后,对即将到来的外祖父一家,充满了矛盾和期待,你们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