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手持青花瓷壶,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大家看,这把壶脱胎均匀,质坚细腻,青花浓重带灰,浅圈纹处现有铁褐晶疵斑,壶底撰有‘宣德年制’字样,它的名字正是明宣德青花藏文穿莲双龙纹僧帽壶。”
“这把壶虽然不是定窑,但同样堪称壶中珍品。在座的诸位,不妨估个价……”
“二百!”前排有人报价。
“低了!”梅馥一笑,道:“请继续。”
“三百!三百两,卖吗?”有人心动,试探问道。
梅馥摇了摇头,遗憾道:“看来,大家都被定窑二字局限了。这把壶流传至今,恐怕亦是举世无双。且不论年代或者品相,单凭它的历史,如果放到拍卖行的话,八百两起拍,应该是不成问题吧。”
人群中讶异之声迭起,这把壶也这样昂贵啊,真是长见识了!
“那把壶呢?那把紫砂的……”
“是啊,说说那把吧!”
几个刚才看好紫砂壶的人,有些按奈不住了,生怕这位女子的谈论到此为止。
“那把,估计也值不不钱……”有人小声嘀咕道。
梅馥浅浅一笑,上前一步从盘中取出紫砂壶,轻轻托起让众人观看,继续道:“咱们再来看这把壶。”
“此壶整体造型敦实饱满,盖面贴有四瓣形柿蒂纹,三弯流,环形把,三只足钉沉稳大气,造形装饰显然为明晚期风格,而壶体砂质温润,工艺完美,手感上佳,它的名字应该叫做如意纹盖大彬壶。大家猜猜看,这把壶价值几多?”
“二百……”
“三百!三百!”
“六百!”有人叫了最高价。
梅馥又摇了摇头,看着人们兴奋的表情,无奈道:“也许今天,我们的预期都过高了……这把壶虽是明晚期风格,工艺又堪称完美。而正是由于它的完美,也使人觉察到它的真实价值。它的市价,应在三十两至五十两之间。”
“这么少啊?”
“这壶成色品相相当好啊!”
“是啊,这样的报价,和那另外两把,相差也太离谱!”
……
面对众人的疑问,梅馥嘴角微抿,浮出一丝苦笑:“因为,这是把新壶。它的历史并不悠久,跟前面两把壶相比,它更像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形成年代往前推不过数十年……不过,说到底,茶道本身,境由心造,壶与壶之间,本质并无天壤之别。”
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客房中,丫头攥着伙计刚刚亲自送来的银票,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梅馥见状,也笑了,问道:“多少?”
丫头喜不自胜:“四小姐,一张五百两,两张,统共一千两银子!”
方才说了许久的话,梅馥此时觉得十分困倦,伸手捻熄了床头的灯,小声道:“睡吧,小心明天起不来。”
黑暗中,丫头辗转反侧,不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不睡觉想什么呢?
“小姐,我睡不着。”
“为什么?”
“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多吗?”
“多啊!太多了!”
“哦,那你放哪儿了?”
“我放在枕头底下压着呐,安全些……”黑暗中传来一阵摸索的声音。
“哦,那你先适应适应吧,要不以后不得天天失眠。”
“您说什么?”
夜深了,那厢已经先睡着了,传来微沉的鼻息声。
丫头叹了口气,从前,没钱让人睡不着,如今,有了这么钱,怎么也让人睡不着呢。
次日路上,莫总管听说了梅家主仆的事,感觉十分惊讶,车里的女子,平时少言寡语,怎么还有这般本事,以及……如此泼辣的做派?
所幸,并未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不管怎么说,闺阁中的女子,还是少出风头才好。
正想着,有伙计来报,说是后面一直有人跟随,言辞恳切,求见车里的大小姐。
不见!赶走!
未来的二少奶奶,岂是随便一个路人,想见就能见的,岂有此理!
莫总管刚吩咐完一会儿,前面马大的车突然停了,他的车也被迫趔趄着晃了晃,悠悠停了下来。
马大蹬蹬跑到车前来报:“莫总管,有人拦咱们的车,不让走。”
莫总管气不打一处来:“谁啊?你可认识?”
马大如实道:“不认识,那人说想要求见车里的大小姐。”
莫总管脸被气绿了:“哄走啊!这还用问呐?”
马大一脸苦笑:“回爷的话儿,哄不走!那人是个小丫头,就跪在我们那辆马头前边,咱们又不敢动手,死拉硬拽的……”
莫总管刚想吩咐些什么,却见前面的车帘子一挑,车里那个让他没少头疼的女子已经下了地。
怎么又出来了呢!唉!
出来了,才看清,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一声不吭的低头跪在她们的马车前。
梅馥最受不了这个,一心想把小丫头搀扶起来,却没想到这孩子铆足了劲儿,死活不肯起身。
眼见扶不起来,她只好蹲下身去,看着小丫头的脸,问道:“孩子,你是找我吗?”
小丫头听到这一声问话,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的:“您是……大小姐吗?”
梅馥连忙道:“我是啊!”
小丫头听了,连磕头连哭泣道:“大小姐,救命!”
梅馥急了,往前一挡,小丫头的头正磕在她的怀里。
她顺势也一下子抱住这孩子的后背,没放手,大声安慰孩子道:“我救我救!你先告诉我救谁?”
小丫头听到这句话,哇的哭了出来。
梅馥心头一软,抱着这孩子,拍着孩子单薄的小后背,连连道:“不哭不哭。”
给孩子擦净了脸和鼻涕眼泪,孩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瘦而清秀的小脸,两只乌仁般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十分楚楚可怜。
梅馥心里着急,但是怕再触碰到孩子的伤心事,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的小身子微微颤抖,哽咽着道:“喜儿……”
“哦,喜儿。你刚才让我救谁?”
“救……妈妈!”
“哦,喜儿,阿姨怎么救你的妈妈呢?”
“妈妈……妈妈,让我……把这个……给你!”
孩子用力忍住抽泣,小心地从怀里掏出样东西,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抬起头来深深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