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白雪知道,肖海肯定想得太简单了。因为第二天,那桩让自己痛恨了一辈子的事情便要来了。
一大早,肖海被父母叫到客厅里嘀咕了好半天。过了一会儿,肖海回到小房间,轻声个白雪说道,“要不一会儿到医院去一趟,我妈让你去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白雪心里一沉,虽然早已知道有这么一出,可是肖海的态度仍然让她痛心。
肖海似乎也觉得有点儿别扭,不过想到父母那边坚决的态度,只得硬着头皮劝说白雪,“我妈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怀上了。”
“咱们自己不是确认过了吗?再说,要检查也等回上海再说呀,现在急什么?”白雪轻言轻语的,但是态度不由得强硬起来。
肖海拉着白雪的手,为难地说道,“反正你也还没有检查过,就是去趟医院嘛,省得我妈那边老是盯着……”
白雪见肖海愁眉苦脸的,不忍心让他在中间受夹板儿气,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也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肖海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跟母亲交差了,便高高兴兴地去回话。
白雪想了一想,便关上门,用小卧室的分机电话给自己娘家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白雪一听见妈妈的声音,还没说话,嗓子眼儿就堵上了,鼻腔里一阵呜咽。妈妈的声音也年轻了不少呢。
爸妈在电话那头儿听白雪解释了原委,爸爸做主说道,“小雪,你跟他们去县医院好了,爸妈马上就过去,在那边等你们。没事儿,有爸妈在,别担心!”
放下电话,白雪眼圈儿已经红了。那一世,因为自己的婚姻频出问题,爸妈也被连累着操劳担心。这一世,一定不会让那糟心龌龊的一切重来!
放下电话,肖海进来催白雪出门,见她眼睛红红的,赶紧搂着安慰道,“别担心!就是去做个检查嘛!我妈说了,检查完她和爸就放心了。”
白雪只觉得心酸,原来肖海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被婆婆蒙骗才劝说她去医院的!白雪的眼泪水扑簌簌地滴落在衣服上,肖海只得搂着轻轻哄了一会儿,小两口这才跟着老两口出门了。
一到县医院门口,两边亲家疏远而客气地打了招呼。白雪爸妈把白雪拉到一边叮嘱道,“一会儿他们叫你进去做检查,你尽管去,你曲阿姨在,爸妈打好招呼了,不会有事儿的。”
白雪点点头,这才跟着肖海磨磨蹭蹭地往妇产科走去,那边丁爱昆早就挂好了号,在前面风风火火地领路。
到了妇产科门口,肖海轻声对白雪说道,“去吧,我就在外面等着。”
白雪看了看肖海,只能满心不情愿地跟着婆婆走进了妇产科。
丁爱昆不耐烦地等白雪一走进妇产科,立即将门关上,指着白雪对着医生便大声说道,“她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说完,恶狠狠地瞪了白雪一眼,转头打开门就出去了。
白雪僵立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才知道,即使重新来一遭,自己仍然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
妇产科的女医生好像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幕,但是对白雪说话的声音似乎特别的温和,“到椅子上去坐着吧。”女医生指着妇检椅示意道。
白雪头脑里一片空白,似乎连嘴都麻木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会思考,像个机器人似的驯服地坐到了产检椅上。
女医生轻手轻脚地迅速检查取了化验样本,便笑眯眯地示意白雪已经好了,整个过程出奇的快,只有半分钟。白雪却没有感觉到女医生的示好,下意识地整理好衣服,出了妇产科的门。
肖海迎上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雪的脸色。白雪不看肖海,身体一闪,躲开了,走向自己的父母身边。两家人便这么默默地站在妇产科外面的走廊上,谁都不说话,一起等待着检查结果。
不过十分钟不到,走廊尽头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小护士,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冲着这脸上都不好看的两家人大声宣布道。
“检查结果出来了!胎儿一切正常!但是,现在不能打掉,因为检验到一种细菌,虽然对胎儿没有伤害,过段时间会自愈,但是,如果现在把胎儿打掉的话,以后就再也不能怀孕了!”
肖举鹏和丁爱昆听得身体都僵硬了,白雪父母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等肖举鹏和丁爱昆反应过来,小护士已经飘飘然地消失在走廊尽头,问也无从问起,只得作罢。
两亲家相互之间也不搭理,各自往医院外走。到了分手的地方,白雪爸爸低声对跟过来的白雪叹气说道,“这个婚事你自己要结的,现在遇到这个事情了怎么办呢?你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以后这种事情只怕还多的是,你要自己有个思想准备!”
白雪低着头不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白雪爸爸见女儿瘦弱的模样,不由得心酸,几乎哽咽。眼角瞥见亲家跟上来了,只得迅速地低声说了一句,“但是,如果压力太大了,也别硬扛着,大不了回家就是了!”说完,白雪爸爸扭身便走,白雪妈妈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小雪啊,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你爸说了,如果太委屈了,就回家来啊!”说罢,妈妈跟着爸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爸妈到底还是担心了!白雪眼圈儿一红,眼泪水扑簌簌地打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微尘。肖海赶上来,正好挡住白雪,不让自己父母看见白雪委屈的模样。肖海悄悄推着白雪往家的方向走,白雪原地站着不肯动,经不住肖海几番牵扯,终于还是跟着走了。
白雪有些懵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法思想。只觉得故乡的街道怎么这么脏啊!刚下了一场雨,街道上满是泥泞,薄底儿的靴子周边被糊上了一圈污泥。路面上污水四溢,踩在上面,溅起的泥点子撒得裤腿上到处都是。越走,脚底越冷,白雪的脚很快就冻僵了。平时都是跟肖海手挽着手走路,他的手掌总是烘热暖和的,白雪被他握着,经常热得手心出汗。可是,今天有肖海的父母在,肖海甚至不敢上来跟白雪并排走。白雪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个秤砣,拖着身体越来越沉重,几乎快走不动了。
这一整天白雪也不知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的,晚上很早就上床休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这边在床上翻烙饼,肖海有些心虚,不敢动弹,他这一天也一直殚精竭虑、两头为难,没过一会儿,竟酣然入梦了。
听见肖海鼾声渐起,白雪心里那个委屈啊,都化作泪珠倾泻而出,任由狂奔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原来,创伤重新经历一次,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仍然会重重地受到伤害啊!
这一切仍然是始料不及的!白雪思绪万千,急于寻找出路,睡不着,却尽量不动弹,怕吵醒了肖海,过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的棉被好像万斤重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止也止不住。她这里哭得肝肠寸断,极力地掩饰着声响,鼻子也堵住了,急促的低低的抽泣声终于把肖海吵醒了。
刚开始肖海默默地听着,也不敢像平常一样伸手过去将白雪揽在怀里。他的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他也感到十分的愧疚,替白雪感到委屈;另一方面却害怕引来白雪的埋怨,自己反而更为难。
但是,白雪哭个不停,虽然她已经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憋着气抽泣更厉害,肖海都忍不住开始替她难过了。
“别哭了!反正也没有真的做手术。”肖海低沉着嗓子,本意是想安慰白雪,话一说出口,却好像变了味儿了。
又来了!白雪心里猛地警惕起来,前世那摧心裂胆的一幕马上就要来了。因为白天的事情,白雪与肖海在当夜激烈争执起来,肖海因为担心白雪的咒骂被父母听到,打了白雪一巴掌。虽然肖海马上就后悔了,但是,第二天白雪就回娘家了,为两人的婚姻留下了一道致命的伤疤。
白雪忍住了已经冲到嘴边,被怒火烧透的控诉!她这么一分心,反而减弱了怒气,再斟酌着如何措辞的这会儿功夫,肖海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肖海靠上来轻轻地搂住白雪,满怀歉意说道,“让你受委屈了!不管我妈想干嘛,你都请忍耐几天,反正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白雪就像正在煎熬焦渴着,突然喝上了清甜甘冽的泉水,登时所有的委屈都消散了。白雪也伸出手揽住肖海的身躯,脸蛋使劲在肖海怀里蹭了蹭,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都不想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这便是两人的灵丹妙药,仿佛白天的一幕是别人的事情,就当看了一出戏,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酣眠,直到天亮。这天凌晨,倒是没有人来硬闯小两口的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