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相安无事,婆婆似乎觉得之前那么大手笔,没能成功把儿媳妇的胎给堕了,却暴露了她的本心,终于还是有些心虚。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肖海冷淡的态度让她有些怯步了。
白雪只在心里冷笑,二十年已经足以看清一个人的本性了!那一世,她相信尽了自己的本份,那些隐忍退让是可以换回一些真心的!后来才知道,有一种难以治愈的人性痼疾,叫做贪得无厌,而且愈老弥贪!对这样的贪得无厌者来说,凡是报以好意的人,都像是自投罗网的傻瓜,恨不能拿捏在手里榨干揉捏至最后一滴血流尽,还要把皮拿来晒干制成战利品,向后来者炫耀!
那样的极度的贪婪,所贪不仅仅是财物,还有别人的哪怕一点点幸福和光明的生活!因为,她自己煎熬在活生生的炼狱当中,早已见不得别人的一点点好!
这便是那一世,白雪对婆婆的认识!所以,白雪决定把那些刻意忍让都省略了,不再委屈自己!因为但凡这样的欺压良善者,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欺软怕硬、欺贫怕富——真正的纸老虎一个!
那一世所受的苦,白雪会一一回报的!
这天白雪早上出门去置办结婚的东西,回来人就觉得特别疲倦,想午睡,又有点儿担心。她此时怀孕期不过两个月,胃口刚刚有些好转,到底身体底子还是单薄了些,总想躺着,又有些顾忌。肖海瞧出来了,心里倒觉得白雪这次回乡特别能隐忍,他有些过意不去,便主动提出来,陪白雪一起去午睡,把白雪给逗乐了。
两人锁上小卧室的门,摊开棉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相拥而眠。正好睡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过道上有人进门的声音,白雪睡得警醒,立即就醒了。白雪知道是婆婆回来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立即起来。正在这时,便听见卧室门口“哐当”一声撞门的声音,婆婆发火了。
丁爱昆一撞门,又不开,气便不打一处来。她站在门外,大声嚷嚷道,“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肖海按住白雪,自己猛地跳起来,拿着外套一边穿上,一边出了卧室关上门,嘴上打着哈哈儿跟母亲笑着说道,“困了呗,睡个午觉!”
白雪听着婆婆在客厅里揪着肖海骂,心里一阵厌恶!她毕竟不是二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现在是带着二十年的宿怨,重新再经历这么一次!婆婆的心机花招,在白雪眼里都洞若观火,只觉得耐心有限,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回上海。
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白雪索性也起来了,慢慢溜达进了客厅。见公公也在,便朝着公公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叫了一声“爸”。肖举鹏总归是场面上人,白雪回来后也一直“爸妈”挂在嘴上,他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啪”的一声,丁爱昆把电视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拍,却拿眼睛去恶狠狠地剜肖举鹏,肖举鹏皱着眉头假装没看见,肖海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脸上很不自在。
白雪气定神闲地看着丁爱昆,叫了一声,“妈!”这一声居然把那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丁爱昆没好气地扫了白雪一眼,习惯性地没吭气。她一生树敌无数,一向都是敌弱她强,敌强她软,白雪这么主动,她一时还有些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应对。
只见白雪用手抚着还很平坦的肚子,细声细气地说道,“我跟肖海的孩子也是你们的亲孙子,像前两天医院那一出,你们这么着急上火不管不顾地做得出来,等以后孩子长大了,你们打算怎么还孩子一个交代呢?”
说完,白雪扫了一圈三个人的脸色,便丢下他们,自顾自地回小卧室去。身后,只见丁爱昆瞪着白雪的背影,眼睛几乎喷出火来;肖海似乎受到触动,满脸懊悔;肖举鹏却偷瞄了一眼儿子的脸色,显出很受震动的模样。一家三口就像打了败仗似的,各自想着心事,眼神闪烁。
丁爱昆突然暴跳起来,冲着白雪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吼出一句,“怀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先别说你能不能安全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了,还不知道是不是个儿子呢……”
“够了!”肖举鹏大喝一声,把丁爱昆和肖海都吓了一大跳,连白雪都转过身来,一起盯着肖举鹏。只见他脸色发青,眼中满含着憎恶瞪着丁爱昆。丁爱昆居然立即消停了,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坐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白雪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客厅里的这一幕她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一家三口就好像一个奇特的生物链,母亲害怕父亲,父亲顾忌儿子,儿子……却认定母亲可怜,无论母亲多么可恨,儿子最后都会护着母亲!
一霎那间,白雪突然心生一股无力的感觉——即使重生又如何呢?她真的能打破那个怪圈吗?要不要干脆退出这场注定受苦的角逐呢?白雪的视线定定地落在肖海的身上——即使已经遭受了二十年的苦难,可是,最初几年的恩爱似乎已经镌刻进了白雪的灵魂深处!命运眷顾的这第二遭年轻时最恩爱的几年时光,就算是饮鸩止渴,白雪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喝下去!更何况,女儿还在肚子里呢!白雪心中忍不住叹息。
“咚咚咚!”有人敲门,客厅里的气氛登时随之一变。肖举鹏和丁爱昆的脸色像切换了频道一样,立即恢复如常,甚至满面春风了。
白雪去应门,竟然是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你们找谁?”白雪惊讶莫名。那一世公婆确实是出过事儿,不过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而且也不是这个时间呀。
“请问这是县财政局肖副局长家吗?我们是县公安局的。”两个警察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开口问道。
白雪见他说话语气还挺客气,便先松了一口气,马上客气地招呼他们进门。客厅里肖举鹏听见动静儿早就迎了出来,大呼“徐队长来啦!”小县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熟人。
“肖局长,大过年的,打扰了!还不是为了你们县财政局张丽雅中毒的事情!”县公安局的徐队长客气地解释了来意,特意去看肖举鹏的脸色,见肖举鹏神情自若,那边丁爱昆也早已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丝毫看不出一点刚才的龌龊。
“快请里面坐!”丁爱昆满面春风,招呼他们坐下,又端出许多零食和水果装盘。
白雪赶紧去泡了两杯新茶,便和肖海避到小屋去了,门虚掩着,两人都对张丽雅中毒的事情很好奇,支棱着耳朵听客厅里的谈话。
徐队长是个面皮紫黑的中年人,五短身材,挺着个大肚腩,一对肿泡泡的双眼像睡不醒一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刑侦支队的队长!就连那身警服套在他身上也总觉得皱皱巴巴的看不顺眼。他向肖举鹏介绍了一同前来的年轻警察,是县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骨干,叫陈东。
肖举鹏客气地跟那个年轻干警打了招呼,然后略带惊讶地问道,“徐队长,张丽雅不是毒蘑菇中毒死亡吗?怎么要你们刑侦支队出面?还要劳您徐队长大驾亲自跑一趟?”
徐队长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请假回家的早跑了,有空的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张丽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肖局长您是张丽雅的直接领导,我们过来了解点儿情况。”
“哦….是这样啊!”肖举鹏点点头,转脸对丁爱昆说道,“你去楼下饭馆叫几个菜上来,我们喝一盅,我跟徐队长和小陈边喝边聊。”
“哎,肖局长,不要麻烦了,我们坐坐就走。”徐队长连忙摆手推辞。肖举鹏已经起身去书房捞了一瓶茅台酒出来,那边丁爱昆一听吩咐,立即风风火火地下楼去叫菜了。
不多时,楼下餐馆送上来两个冷盘儿,四个热炒,客厅里便喝开了。
“这张丽雅的尸检结果有什么问题吗?”酒过三巡,肚子里都垫了上酒菜,肖举鹏一人发了一根中华,都点上了,这才慢腾腾地问起来。
徐队长的脸已经喝红了,夹了一筷子糟辣红烧鱼吃进嘴里,这才说道,“是啊,总得弄清楚啊,为什么大家都只是上吐下泻,就只有张丽雅一个人被毒死了?她家里人坚持要求的,才做的尸检,结果一出来,家里人又翻脸了,闹着要把尸体要回去,赶紧下葬!”
“哦?这是为什么?”肖举鹏吃了一惊,这两天到处都过年放假了,他也没顾得上问这个事情,节前已经安排了财政局办公室的人去张丽雅家做抚恤工作,还没有听到什么最新的消息。
“哼!为什么?怕丢人呗!”徐队长又捡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鼻孔喷着酒气嗤笑道,“这个张丽雅明明还没有结婚,肚子里却已经有孕在身了,都快四个月了!”最后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凑近肖举鹏说的。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肖举鹏大吃一惊,手一歪,连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徐队长看在眼里,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撇了一眼厨房里正在灌开水的丁爱昆,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徐队长轻声说道,“肖局长,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你们的关系可是尽人皆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