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几乎是苏老与自己的老朋友刚提了句，说自己的徒孙有意到市局法医室实习一下，那位老领导便异常开心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市警局的电话就打到了小方同学的手机上，让他随时可以来报到。
方唯挂了电话，满头黑线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难道……警局法医室很缺人吗？
不然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会这么诡异啊？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兴奋啊！
但即使此刻面前是座刀山，方唯也非上不可，何况还是他主动要求去法医室的。
方唯只能在心里为自己念了句，阿弥陀佛，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太过人品的事。
……
妃郢尘下午没课，得知方唯要去警局报到后，善心大发地亲自开车送小徒弟过去。
方唯临下车前，某妃姓教授笑着嘱咐道：“要和可敬的人民警察好好相处，打好群众基本，做到从小范围到大范围，联众合力拿下目标。为师祝你一切顺利。”
方唯眼中充分敬佩之情地看着他，“老师，想不到你对兵法还有研究。”
“哪里。”嘴上客气，脸上可看不到半分谦逊。
“我走了。”向妃郢尘挥了下手，方唯向前走了几步，转个弯进了市局的大门。
没走两步方唯就被门卫大叔拦了下，询问他来此的目的，确定了他的身份后，大叔才放他进去，方唯离开时听到大叔语重心长地自言自语道。
“这里是警局，可不是小孩子来胡闹的地方。”
方唯点头同意，完全忽略大叔口中的“小孩子”所指的对象是他。
长了张娃娃脸真的不是他的错，这是遗传问题。
长了张娃娃脸真的不是他的错，这是遗传问题。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边围着他转圈，边故作小心地在旁边的电脑上查证今天有没有叛逆少年离家出走，伤心家长到派出所来报案的。
以前是谁说人民警察不热情的？
是谁说人民警察冷漠暴力的？
看看方唯此刻的情形，那个说这两句话的人绝对要拖出去晒半个小时太阳。
方唯踏入刑警队办公楼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但是因为身边的几位人民公仆太过热情，以至于方唯到现在没能好好地将一句话讲出口，要知道在别人说话时打断对方是不礼貌的，所以有着绅士风度的方唯便微笑着任这几位人民警察不断在他身边自说自话。
从她们的对话中，方唯了解到以下信息。
第一，市局刑警队分为三组，组长为两男一女，脾气最火爆的也就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三组组长沅雅；第二，刑警队三个组的成员都出外勤去了，队里只剩下这几只负责内勤、技术以及行政的警员；第三，法医室的全员也都出外勤去了，且因为人手紧缺，两个法医官还要连跑两个现场，剩下两个助手，则搭伙被派去另一个现场了。
方唯从最后一个信息中明白了，那个公安部的老领导为什么那么开心，市局的领导又为什么这么兴奋了。
原来市局法医室真的真的、非、常、缺、人！
有小白自愿来实习，只怕已经让几位领导大人泪流满面了吧！方唯额前挂着三条黑线地想着。
几个二十来岁，看样子入行不久的年轻女警员围着方唯叽叽喳喳了半天。
这边的人转移着他的注意力，另一边偷偷在系统里查报案情况的人终于有了结果，小心地向自己的同事挥挥手、摇摇头，无声地告诉她们方唯不在离家出走的少年名单之内。
“哎，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再说一次吗？”一名女警员问。
方唯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杯，十分配合地答道：“方唯。”
“年龄？”另一名女警员已经拿着笔在开始作笔录了，眼睛里闪烁着爱好。
“24。”
嗯，24，刚写下一个2，女警员手里的笔突然不小心一滑，从手上轱辘辘地滚到了桌子下面。
……
偌大的办公室里有片刻的寂静，方唯又拿起水杯，浅啜了口，长长的睫毛轻眨了下。
“同学，谎报年龄不利于我们寻找你的家人，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半晌后，第一个询问方唯姓名的女警员神情无比严肃地道。
方唯觉得他看到了她头顶上的国徽上闪过道神圣而明亮的反光。
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全校优秀学生证书……呃，全校优秀学生证书是要给本科院的学生的，不是他的。
方唯将自己的有效证件双手奉上，交至人民警察手中，然后在她们怀疑的目光中继续喝水。
……
随后的一分钟里，偌大的刑警队一组办公室里，一股诡异的气氛持续着。
僵硬的几位年轻女警员没有听到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直到有其他人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方唯？”林苏推开一组办公室的门，一眼便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样貌乖巧，学生气甚浓的人。
“是我，没错。”所以你可以不用每次看到我都用疑问的语调叫我的名字。后面这长长的一句话方唯自然没有说出口，他还是可以了解林苏见到他时诧异的心情的。
“你怎么会来警局？”林苏条件反射地问。
手再度伸到背包里，方唯拿出那张报到通知单交给林苏，“从今天起，我将到法医室实习，由你负责带我。”
很想说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但林苏看着方唯带笑却认真的表情知道，他没有在与她开玩笑。
因未休息好而引起的偏头疼让林苏习惯性地抬手去揉额角，微闭了下眼睛不去看方唯，其实她很想对他吼一句，法医室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可是方唯的学历及专业让她将这些话吞了回去。
“是需要写毕业论文才来的吗？”林苏的理智让她向毫无浪漫情调可言的方向猜测道。
方唯笑着从还在发愣的女警员手中拿回自己的有效证件，“我为你而来。”
“啪嗒”几声，谁谁的眼镜落地了，谁谁的下巴掉了，谁谁手上的笔又滚到了桌子下面，还有谁谁脑中理智的弦断了……
“方唯，你醉酒还没醒吧？”林苏铁青着脸问。
方唯闻言，微微笑了下，拿起自己的背包上前一步，亲密地将林苏揽入怀中，“我喜欢冷笑话，但很少开玩笑。”而且他现在清醒得很。
如果几天前喝的酒，他现在还醉着的话，那他八成是酒精中毒了。
方唯在心里摇着头，觉得林苏面对他的告白，回应的话还真是五年如一日的笨拙。
扬着灿烂的笑脸，方唯在刚刚同林苏一同回到办公室的众刑警队员的注视下，亲密地拥着市警局法医室的某位大龄未婚女法医淡定地走了出去。
在随后短短的半天内，市局内流言四起，八卦纷纭。
谁规定人民警察不能八卦的，总要有点内部新闻供众警员调剂一下枯燥、忙碌的生活不是，警察也是人嘛！
林苏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理智，在方唯拥着她回到她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关上门后才爆发出来。
“啪”的一声，是林大法医将文件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方唯！”林苏在深吸了几口气，不停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后，冷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看着林苏因生气而显得明亮有生气的黑眸，方唯浅浅地勾了下唇角，还是这样的表情令人心动。
太过自制的冷静表情，只会令他心疼。
方唯扬起笑容，将心底的情绪通过眼睛再清楚不过地表露出来，林苏接触到他晶亮透彻得仿佛在说话的眼眸，对视了几秒后问：“你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她不是看不懂，只是不知要如何应对。
五年前，在那个满是阳光的房间内，方唯支着下巴笑着对她说：“其实你可以脆弱点，我很乐意借肩膀给你靠。”
五年后，昔时的少年成长为稳重更擅表达的男子，噙着开朗如昨的笑容，认真而真诚地对她说：“我为你而来。”
那种自再度相见便掀起的悸动悄悄袭上林苏的心，让她的心轻颤着。
听到林苏的问话，方唯很认真的地思考了下，“我喜欢你。”
林苏被自己的口水小小地呛了下，却听方唯在顿了一下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喜欢你，从五年前，到现在。”这份感情有无增减方唯不能肯定，但是却始终没有变质。
在专一与执着上，方唯可说是个有点死心眼的人，何况林苏还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林苏倏地上前几步，一把捂住方唯的嘴，看着他的眼神很是苦恼，“你可不可以婉转一点？”太直接了会吓到她。
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方唯在林苏的瞪视下听话地点了点头。
林苏的手刚一离开他的嘴，方唯便婉转地说：“你也可以脆弱一点，靠着我的肩膀会很舒服。”
累了可以靠过来，倦了可以靠过来，伤心了也可以靠过来，只要她想，他随时都会为她提供一份温暖。
林苏咬了咬嘴唇，又过了好半晌，才语气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感谢关心。”
方唯跌倒，这人就不能学着坦诚一些吗？还是脾气硬的人，相对的嘴也很硬？
不过，算了，这次的回答已经比前两次打击性的言论好多了，至少也算得上是进步吧。方唯乐观地想。
有进步，就存在前进的空间与方向啊！
方唯同学的情路还很漫长，何况万里征途他还没踏出第一步，就已经不小心跌了一下。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这次的谈话结果虽然仍有些不了了之，但警局的舆论还是有其影响力的，其具体表现为——
第二天一大早，林苏一脚踏入市局大门起，便不断有人笑容暧昧地看着她，待到达刑警队办公楼里，迎面而来的同事则非常直接地送上一句“恭喜”。
喂，你们是在恭喜什么啊？林苏感到莫名其妙。
上午她去三组办公室送尸检报告，那个市局公认的火爆组长沅雅，在看了眼报告后也笑着送上句祝福。
你们是在祝福什么啊？林苏觉得有点头大。
接近午休时间，刚从市里开完会回来的局长大人遇到正要出外勤的林苏，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说：“放宽心，局里不会有人反对的。”
语毕，顶着他略有些内容的圆肚皮走远了。
做什么放宽心？又是反对什么？林苏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与警局里其他人脱节了。
其实，如果她回头看看那个从清早就跟在她身边的人，她也许就会明白了。
方唯黑亮的眼眸里盛满笑意，看来大家对他追求林苏这件事，都表同意态度啊！
所以说，在这个各方面都越发发达的信息时代，同性恋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何况是姐弟恋。
虽然觉得今天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于自己的工作林苏还是没有一丝懈怠。
带着方唯坐上警用面包，林苏略嘱咐了几句到达现场后要注意的事项，然后便默不作声地坐在方唯身旁，未再多言。
默默地看了坐在身旁的林苏一眼，她的脸色好像不大好，有几分苍白，眉头微微蹙起，方唯记得早上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在忙了，可能连早饭都没吃。
方唯轻蹙了下眉，像她这样长时间处于工作状态，还不懂得好好照顾，实在是让人皱眉。
但对比自己大的林苏说教，方唯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做事的目的可以有一个，但达成目的的手段却可以有很多种，林苏不懂得照顾自己，由他来代劳也不错。
心里做好盘算的方唯笑眯了眼，让林苏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车子到达现场后，林苏立即戴上手套，提着工具箱下了车。
这里是市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交叉路口，抛尸地点正是交叉路口向东不到一百米的草丛里。
拉起的警戒线内，方唯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满脸血污，形貌狼狈地躺在草丛中。
林苏不着痕迹地拿眼角瞥了他一眼，见方唯神色如常地和她一起蹲下身开始做初步的尸体检查。
手上忙着，方唯一心二用地听着站在路边警戒线外的两名制服警员的对话。
“哎，现在几月？”身材略为高大的一人问着身边的同事。
“六月吧，怎么了？”长了张国字脸的警员不解地反问。
“才六月啊！”高大的警员甲感叹地拉长了音，手向后指了指，“这今年第三个了吧，地点还都是这，你说这帮肇事逃逸的人也太有默契了吧，怎么都将尸体丢这呢？我看干脆回去写个牌子拿来插这，写上此地严禁抛尸弃尸。”
……
方唯咬着嘴唇，憋着笑，觉得人民警察果然是可爱的，刚刚这段话说出去都可以当笑话听了。
“你那有什么发现吗？”林苏将对尸体初步判定的几项内容记录到本子上，手下翻转了下尸体，让旁边的技术人员拍照。
听到林苏的话，方唯将刚刚由死者卷起的衣袖里发现的一个小东西递给她，“可能是出事前有什么东西被打碎后留下的残片。”
林苏接过透明的证物袋，仔细地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这个东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根据尸体上所受的伤痕判断，死者并非死于车祸，他身上的痕迹虽与车祸造成的痕迹相吻合，但是由皮下血管的凝血情况看来，他身上的伤应该是死后造成的。”方唯接着说出自己的检查结果。
林苏蹙起眉，一言不发地翻过尸体，翻开死者的衣服，用手指用力按压在死者的身体上，看到腰际显现出来的一片青红，果然存在问题。
“什么情况？”在他们两人沉默地察看尸体上有无其他疑点时，三组组长由远处走过来问。
虽然这个地点每年都要有几起肇事逃逸后的弃尸案件，但是今年发生的频率还是高了点，让人头疼。
林苏两人站起身，摘下手套道：“尸体有问题，不是简单的肇事逃逸后的弃尸案件。”
“嗯？”三组的沅组长闻言竖起柳眉，过于明艳的五官使人不能将她与警察这个职业联系到一起。
“具体的情况要等回去后详细的尸检结果，不过我想你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林苏将方唯发现的东西递给她。
那是一块蓝色的碎片，用肉眼辨别一下，应该是塑料制品，很小的一块，大约是成人小指指甲的大小。
“在不久前的桥底弃尸案中，在受害者的尸体上，我也发现了同样的东西。”林苏说。
那个案件的尸检也是由她负责的，案件至今未破，解剖尸体后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明艳的脸蛋立即蒙上层冷霜，沅组长将东西交给下属，送技术科化验，“看来我有必要找人来给我提供一点线索。”沅雅扯了扯唇角道。
方唯看着她的表情，倒觉得她是要去找谁的麻烦。
将工具收回工具箱，方唯心中小小地感叹了下，还好林苏的个性只是偶尔火爆，而不是这种单用眼睛盯着你，就会让你浑身发冷，手足无措，随时担心她一个不高兴，就会一拳打过来的类型。
“你是方唯？”正在方唯在心里碎碎念的时候，沅组长的声音直传入他耳中。
收拾东西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方唯站起身，脸上是再真诚不过的笑容，“你好。”
“三组组长沅雅，祝你和林苏发展顺利。”沅雅友善地伸出手，卸去脸上冷峻的寒意，微笑着道。
啊！
方唯感到点小小的意外，黑亮的眼睛轻眨了下，笑得越发阳光灿烂，正所谓春不暖花也可开的模样，“希望如此。”想不到这位沅组长也有和善的一面嘛！
方唯笑眯了眼，眼中明显在述说着一句话：“沅组长，你真是个好人。”
看着方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沅雅差点忍不住“扑哧”笑出来，轻咳了声掩视过去，沅雅回手拍了下林苏的肩，“麻烦你们了。”
对于两人的互动，看得满头黑线的林苏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下，终于明白从清早到现在警局里所有人的反常举动是怎么回事。
青筋不小心就要爆起来，却又被沅雅这句“麻烦你们了”给压了回去。
“你要不要考虑顺从民意一下？”方唯提着工具箱在林苏身边问。
“什么？”林苏疑惑地看向方唯，他在说什么？
他笑眯眯地指向自己，“答应我的追求，或是直接开始交往。”这样比较有利于培养感情啊！方唯笑得很开心。
……
“方唯，早餐不要吃太饱。”会堵住大脑的，林苏脸上挂着黑线，头也不回地走回警车里。
……
林苏，没想到原来你也会损人！
方唯边想着，边笑得很开心地跟在后面跑回了车上。
今天天气真好，正应该是热情洋溢无极限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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