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唯追求林苏这件事受到了全警局上下的关注，至于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则完全是因为当事人的特殊性。
某市局大龄未婚林姓女法医素来以工作严谨，为人严肃认真，做事一丝不苟享誉全警局。
更在近五年的工作时间内，尽职尽责，从未有迟到早退，请假旷工记录，堪为市局警员之楷模。
当然，也因为她的尽职尽责，林苏也一直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
据不完全统计，市局内部曾有三名男性警员向其求爱未果；平素热心帮忙为市局内部大龄未婚男女青年解决个人问题的局长夫人，也曾先后介绍过三个不同条件的优秀男士给林苏，结局仍是未果。
就算是对方不介意她的工作性质，不介意她的年龄问题，不介意她缺少家庭观念，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工作中，敬业的林法医官仍是不曾点头答应过任何一位求爱者。
具体原因，不明。
为此，林苏在前年光荣地成为某市警局大龄未婚女青年金榜第二名，第一名正是刑警队三组组长沅雅。
不过随着年初沅组长向本市某知名建筑师求婚成功，林苏由第二名荣升为榜首，她的终身大事也默默地被市局的众警员在闲暇时关心着。
而本次事件的男主角，是到市局工作不到半个月，便迎得了警局上下女性同胞一致好评的方唯同学。
方唯年轻开朗，为人亲切健谈，再配合上一张不管何时看都非常白嫩可爱的娃娃脸，微笑时的两个小梨涡常常在说话时便能迷倒一片人。
何况方唯本身还拥有高学历，是J大医学院的准博士研究生。
虽然现在方唯是到法医室来实习，但是等他真正毕业后去向如何还未可知，而在现今这个时代，医生虽然不好混饭吃，但混得不错的人过得那是非常的滋润啊！
除却这些优点，市局内的广大女警员还打听到（不要问她们是从谁那里打听到的），方唯和林苏可是旧识，从五年前两人就认识了，这五年来方唯同学可是从未变过心，一心一意地寻找着林苏，以期再续前缘，修成正果。
聊八卦说到这里的时候，众女警员眼中都闪着羡慕的光芒，这么优质专一的男人，为什么喜欢的不是自己呢？
林法医，你真幸福！
这是知道了方唯追求林苏的“曲折”故事后，每位未婚已婚的女警员心里的声音。
林苏就在这种走到哪里，就被同事羡慕到哪里的目光中，“幸福”地度过每一个工作日与非工作日。
而方唯则微笑着回应大家热情的关怀，追求林苏，别人的意见是必要的，但方唯不指望林苏会在众人的议论中答应他的追求。
林苏是一个成年的女性，坚强、独立、优秀，她需要的不是时下小女生所渴望的天天黏在一起，情人节的一束花，生日时的一个吻，或是更多的刺激。
这些她年轻时都不曾追求的体验与经历，在年长后渴望的概率也不会太高，而这些也不是方唯想给林苏的。
方唯对林苏，只有一句话。
你可以放轻松一点，我的肩膀随时可以借给你。
推开三组办公室的门，林苏向办公室里的几人打了个招呼，便向沅雅的办公室走去。
轻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在出车祸前已经死亡，具体的死亡原因是内脏大量失血，在他的肠道里发现一根五厘米左右的软骨刺。这根软骨刺可能是被死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吞下去，当包裹着软骨刺的物质在胃部被分解掉，过长的骨刺便戳破了死者的胃，造成了胃部的出血。然后骨刺又随流动的血液流入肠道，可能在受到外在撞击后软骨刺扎到了大肠壁上，没有再移动下去。”林苏在沅雅对面坐下，将尸检的结果告诉她。
冷哼一声，沅雅翻着手上的尸检报告，“这个凶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先将人杀掉，再假造车祸逃逸弃尸高速的假象，还真是不怕麻烦。
“因为在前后两个死者身上发现了相同的塑料残留碎片，所以我又重新检查了一下那个被弃尸到桥下的女孩，但是在两者身上我没有发现任何相似点，尸体上都处理得很干净。”林苏续道。
冷艳的水眸中闪过抹凛冽，沅雅用力合上尸检报告，“只要他是个人，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她不信抓不到这个残忍的凶手。
“在那块蓝色塑料上有发现？”听到她的话，林苏直觉地问了句。
“技术科的鉴定结果证实前后发现的两块塑料成分相同，应该属于同一类物品的碎片，但在碎片上却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这只能证明前后两个案件可能存在关联，其他还有待查证。
沉默地点了点头，林苏明白目前案件还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不过她的专业是处理受害者的尸体，破案方面还要沅雅自己带人解决。
美眸轻转了下，沅雅倾身向前，别有兴趣地问：“在中年男人身上的蓝色碎片是方唯发现的吧？”
嗯？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到方唯，林苏明显地怔了一下，“是他在受害人衣袖里发现的。”
“还真细心。”沅雅笑着道。
听到她这么轻易地夸奖别人，林苏诧异地挑高了眉。
“如果警局里关于他的传言是真的……”沅雅勾唇笑了下，“个人意见，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苏与沅雅差不多同期进入警局，年龄又相仿，合作多年，可算得上是好朋友，而沅雅的性格较直，在朋友面前从不藏话。
对于沅雅的话，林苏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片刻后，林苏说：“是真的。”她自然知道沅雅口中所指的传言是什么，“他会学医也是因为我。”
沅雅眼中闪过笑意，“那你会不会接受他？我知道年龄从不是你考虑对象的条件。”所以她先一步封住了林苏会拿这个当借口的可能。
“我需要时间。”林苏靠在椅背上，轻声道。
“这么说你是打算接受了。”
林苏苦笑了下，看着沅雅道：“你相信吗？他根本没有给我拒绝他的机会。”方唯那个人看似单纯，但若不是因为骨子里的执着，又怎会一直喜欢着她。
“为什么不信？”沅雅微笑，也学着林苏的动作，将身体靠到椅背上，笑容里有着不容否认的柔和。
她家里的那位可是长着一张好好先生的脸，可唬起人来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偶尔做起事来更是干脆利落得让她咬牙。
对沅雅的另一半没有多少了解，她们很少在警局提起个人私事，但看沅雅幸福的样子也大约猜出她必定是想到了自己的老公。
“我先回去了，还有事要做。”林苏起身欲离开。
“方唯今天没来？”沅雅笑着问。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沅雅，除去工作上的事，沅雅对人的态度真是改了不少，至少她以前从不过问这些个人私事。
“他说今天要给学生上课，下午才会过来。”林苏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
“愿你有个愉快的午后。”在林苏离开办公室前，沅雅带笑的声音传入耳中。
林苏抚额，她又不恨嫁，他们干吗一副她这次不嫁就嫁不出去的态度？
林法医官不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久久、久久。
结束上午的课，本想拎着午饭就往警局跑的方唯，却被自己的学生拖住了脚步。
理由是，校庆。
J大是著名的一所老牌综合类高等院校，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曾经陆续为国家培养出许多不同类型的人才，现在遍布全社会方方面面的工作岗位，为祖国的建设和自己的小饭碗而努力着。
所以对于校庆这样一件大事，校方与全校师生更是从不马虎，按学生们私底下的话说，这正是可以光明正大疯玩疯闹又不怕被校方处分、同学笑话的时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方唯作为医学院本科大二（3）班的辅导老师，又作为非常受学生们喜爱——尤其是女学生喜欢的辅导老师，他班上的学生要参加校庆，表演节目自然要“询问和征求”一下老师的意见，必要时还要拖着师长一起下水。
正所谓，老师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方唯半趴在讲台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下面异常兴奋的学生们，“你们打算做什么？摆摊做生意算计不过经管系；上台说群口相声拼不过法律系；搞江湖算命最好先去历史系打听下，免得撞车，到时两帮江湖骗子遇见，小心打起来。”
方唯此言一出，下面的学生立时笑倒了一大片。
好半晌，班长捂着笑得很疼的肚子站起来。她是个非常娇小像温室花朵的女生，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老师，我们打算表演话剧。”班长用与她外貌同样甜美的声音说道。。
“嗯，不错，是什么剧目？”方唯好奇地问。
“天仙配。”
……
方唯觉得自己的学生很有创意，选这种剧目，应该不用担心会与别人的节目撞车，而且本班的女学生也不少。
“七仙女是哪几个？”
“七仙女，给我站起来。”只听班长娇喝一声，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过后，七个人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方唯觉得脚下一滑，因为站起来的七个人——都是男生，“你们是打算季末大拍卖吗？”
学生又爆出一阵笑声，娇小的班长同学更是差点笑翻过去，咳了好几声，才强忍住笑回答：“老师，一班的人要跳大腿舞，二班的人要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们不能让他们了抢风头。”
方唯淡定地看天，很想语重心长地对学生说：“意气之争是不对的啊。”可作为非常善体人意的老师，方唯笑着说：“你们是结合了一班的人数，二班的戏路来选的天仙配吧。”
“宾果。”下面的学生齐声吐出两个字。
多聪明的学生，完全懂得结合别人的优势，再举一反三让其成为自己的优势。
“董勇是谁？”方唯又好奇地问了句。
小班长再度站了起来，“老师，是我。”说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不胜娇羞的模样。
于是方唯脚下又滑了下，这回看了看地，觉得这场天仙配搞不好会被他们演成“董勇强娶良家妇女，暴打老丈人”，要知这个长得像朵娇弱小花的班长，可是柔道黑带啊！
下面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着，同时还央着方唯一定要出力帮忙，方唯眨着那双无辜至极的大眼睛微笑着面对自己的学生。
放在桌上的手机伴着一阵音乐轻轻地震动着，听到震动声，方唯拿过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立时让他笑眯了眼，而坐在下面的学生也在听到手机震动的同时安静了下来。
“喂，我是方唯。”
这还是林苏第一次由电话中听到方唯的声音，仍是那种爽朗的感觉，让人立时联想到阳光。
“你今天不要过来了，邻县民宅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现在要过去一趟，路程有些远，要很晚才能回来，所以你今天不要过来了。”林苏轻声道，声音里有两分莫名的烦乱，不明白自己干吗要对方唯说得这么清楚。
将她的话听完，方唯黑亮的眼眸中有着止不住的笑意，即使林苏现在看不到，但方唯依然高高扬起了唇角。
“我知道了。”顿了顿，方唯问，“回来后还要加班吗？”
“不了。”
“嗯，那你一切小心。”方唯温声叮嘱道。
……手机彼端的人微微沉默了下，才道：“知道了。”
方唯挂断电话，眉目温柔地又看了眼手机才将其放回桌面上。
下面安静地听着方唯讲电话的学生们在他一收线，立即有人喊道：“老师，你在跟谁讲电话啊？”
“老师，你现在的样子好温柔哦。”
“老师，你给我们找师母了啊？”
……
眨着好奇又八卦的眼，学生们七嘴八舌地问。
方唯眨了下眼，嘴唇一弯，颊边的梨涡说不出的可爱，“佛曰：不可说。”
校庆表演节目的事又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对于学生们追根究底的探问，方唯一律微笑以对，概不回应。
学生们问来问去，问不到一个结果，终于了解到原来看似好说话的方唯，其实口风紧得很，一个字都挖不出来。
下午四点钟，方唯终于成功打发了一群还想拖着他不放的本科生，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目标——他导师家。
林苏说去邻县，要晚点才回来，想必晚饭不是不吃，就是喝水吃面包解决，所以方唯决定到他导师家做点有营养的东西，晚点去警局等林苏回来，让她好好地吃一餐饭。
妃郢尘下午有课不在家中，方唯手中有他家大门的备份钥匙，于是直接登堂入室，只不过还是出于礼貌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妃郢尘正边讲课边欺负研究生院的一帮学生，接到小徒弟的电话，得知内容后不免又乘机调戏了方唯几句。
“吾徒，为了表现你打这通电话来的诚意，你导师我晚上想吃糖醋排骨，西湖醋鱼，三鲜豆腐，玉米羹，饭后水果就苹果好了，要切好的。”
“老师，原来你这么喜欢吃甜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是你妃姨爱吃，不是我。”
原来如此，今晚他要陪妈妈吃饭，方唯了解地点头，“我去买菜，做好给妃姨送去吧。”
“可以啊，回头你的毕业论文我会非常认真地批阅的，连个标点都不会落下。”
老师无良啊！方唯笑着耸耸肩，挂了电话，去超市买菜去也。
反正他被老师欺负也不是一两天了，为老师做饭也不是一两次了，当然他导师给他做饭的次数更多。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学生就是师长前世欠下的债。
嗯？你说原句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这么不知变通呢？要活学活用知道吗？此乃妃教授教学真言。
举一反三！
墙上的壁钟响过十下，方唯坐在林苏的办公桌前，批阅着带来的学生们写的小论文，眼见论文都看得差不多了，林苏却还没回来。
带来的饭菜早已经凉了，方唯也不在意，今晚林苏不加班，让她带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人由外向内推开，那人带着一身风尘地回来了。
车子开到楼下时，抬头看到自己的办公室亮着灯，林苏略迟疑了下，在同行回来的同事暧昧的眼神中踏进了办公楼。
上楼时还遇到一组值班的女警员，对方笑得无比羡慕地冲她挤了挤眼，其中的含义眧然若揭。
伸手推开门的一刹那，林苏感觉到那阵熟悉的心悸，由胸口扩散到身体的其他地方。
但既不柔情也不似水的林法医自然也不可能会突然开窍，对方唯讲出句肉麻的情话来，所以——
“你怎么来了？”
真是不解风情啊！方唯感叹。
接过她手中的工具箱，方唯将人推到小沙发上，回身放好工具箱，又倒来杯温水，“先喝口水，稍等我一下。”
将水交给林苏，方唯又转身拿过放在桌上的保温瓶出了办公室，不多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林苏闻到了很香的鸡汤味。
方唯端着倒进碗里重新热过的鸡汤，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将林苏手中的温水换成了冒着热气，令人十指大动的鸡汤。
“作为一个医生，要比普通人更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方唯突然板起脸，万分严肃地道。
正盯着那碗鸡汤发愣的林苏，怔怔地抬起头，看到他故作严肃的面孔，滑到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趁热喝，那边还有清蒸鲫鱼，肉末茄子，香菇青菜和白米饭，你拿回去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方唯噙着笑继续对林苏说。
林苏看着那碗鸡汤没说话，似乎在研究那碗上的花纹，其实碗是普通的玻璃碗，碗身是磨砂的，可以看到里面盛着的熬得浓白的鸡汤。
触手一片灼热，好似能烫伤手一样。
寂寞这个东西，无论多久都是没办法去习惯的；可是温暖，却是体会过一次后，便再也忘不掉。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此刻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林苏脑海里，也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何为再也忘不掉的温暖。
“方唯……”
“嗯？”
“你真的喜欢我吗？”略迟疑了下，林苏还是将话问出了口。
哎呀，好直白，方唯微笑，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喜欢，再认真不过。”
林苏咬了下嘴唇。
“我说过，我喜欢讲冷笑话，但绝不轻易开玩笑，对你更不会。”方唯看着林苏，眼睛明亮得慑人，“不要看着我发呆，再不喝汤就凉了。”
将碗向前推了推，方唯好笑地与盯着他不放的林苏对视了一眼。
“你应该知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做数学题，也不是做一个外科手术，没有公式可套，没有前例借鉴，但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没有表示，那等于做了无用功，不实践怎么知道不可能。
“你比我年长，思绪周全，性格坚毅，事无大小都可以一个人完全解决。面对五年前的我，你理性、严厉、有责任感，所以你只能是我的辅导老师；可是当我们的立场变的平等后，你不再是我的老师，你是不是可以抛下那份责任感，试着接受我一下，看我是否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满足感？”方唯说。
林苏愣愣的不说话。
“接受一个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难，如果你需要的是时间，我可以等。”方唯体贴地道，对林苏逼迫真的没有一丁点作用。
林苏垂下头，端起那碗香味四溢的鸡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很浓，入口后唇齿皆香，也瞬间温暖了她的胃。
看她开始喝汤，方唯扬起唇角，笑得很开心。
“我可能会需要很长的时间。”半晌，林苏放下汤碗说。
方唯的眼眸瞬间一亮，“没关系，现在开始还不晚。”他虽不逼她，但该做的事也同样不会少做啊！
笑眯眯地看着林苏，方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还有桌上的碗、勺，推着林苏离开警局，已经很晚了，充分的休息是非常重要的。
趴在窗子上看到方唯上了林苏的车，两人一起离开了警局，仍在值班的众警员摸了摸自己咕咕直叫的肚皮。
方唯的鸡汤是在一楼的小房间热的，里面有微波炉，供夜晚值班的同事打个泡面，热个粥之类的。
现在是夜晚十点三十分，正是晚饭已经消化得差不多，开始饿肚子的时候，而那些和林苏一样在外跑了七八个小时的警员们更是饿得很，与饿狼的差别在于他们的眼睛还没变成绿的。
方唯的这碗鸡汤充分勾起了所有值班人员的食欲。
真是造孽啊！
但可惜刑警队办公室里除了不泡面，还是泡面，豪华夜宵的待遇，不是谁都有的。
嗯，不过，泡面里有香菇燉鸡味的，哪位警官不介意可以来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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