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祠堂在离袁家坪十几里远的一个叫马半坡的地方,那里以前是马家聚集地。这一带姓马的历代男子每年正月十五过后都会去那里一聚,不办红白喜事,只是商议宗族事务,修谱聚餐。马老憨每年都会按照惯例去马家祠堂聚会,每人交一块钱作为祠堂的维护修缮费,族人都围坐在桌子前吃饭修谱。老憨依稀还记得当年去祠堂的时候,那个新的祠堂族长还是个襁褓中的娃娃。但自从十多年前,大多数祠堂事务都被禁止后,这个马家祠堂也荒废不少,早已没有什么人再去。也只留了几个年事已高的老族人守着。
祠堂原本不让妇女孩童进去,甚至都不能靠近,荒废后也没那么多规矩了。哪家又娶了媳妇或有了后人,也是会到祠堂将名字添到族谱上。正月十五一过,马老憨便带着玉兰去了马半坡。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那是一片空旷的地域,除了一栋破旧的祠堂,周围没什么建筑。背靠着一个几米高的小山坡子。如今祠堂木门紧闭,窗棂结网,似乎许久都没人出现了。只剩门前修了几条石子道的空地,依旧绿草如茵。
“玉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那边看看。”老憨嘱咐玉兰远远地等着。玉兰点点头,不敢到处走动。
马老憨走向祠堂旁的小房间,门也关着。便上前去敲了敲门,没人应。朝里望了望,也不见人影。但见里面的煤炉上竟然冒着热气,想必还是有人住的。他只好和玉兰一起在这里等一会儿。
玉兰一个人在空地上蹲着,玩弄着脚下的野花小草。见爹走了过来,便起身。“哦,老人家不在家,估计过会子就回来了,我们去旁边等一下。”老憨说道。“嗯。”玉兰跟着老爹一起走过去。
“待会儿族长回来,可别多说话。我来说。”马老憨叮嘱。
“嗯。这里为什么都没人?”玉兰看着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为何要来此处。
“十几年前搞运动,说是封建迷信,不许再建祠堂办家族事务。族人也就没再怎么来了,只是有哪家添儿结婚,才会抽时间来一趟。那个时候这祠堂也只是禁止兴办,并没有遭到打砸推倒,里面的东西,家谱都还保存着。你等会子进去看就知道了。”
“哦。”玉兰倒是对这祠堂有种敬畏似的好奇。
………………….
“哎!”祠堂那边突然传来喊声。马老憨扭头一看,是马家留守的老族长,正站在祠堂旁的小房子门前朝他们招手。
“老族长回来了,走。”马老憨领着玉兰就朝祠堂走去。
见了老族长,马老憨先鞠了一躬,便上前说道:“族长好,我是白水乡的廷字辈第三个儿子,叫马廷华。这是我过继过来的闺女马玉兰,年前刚来咱们家,今儿特意过来给她添个名儿。”
“哦,是这样。那跟我来吧。”老族长弄明白后便请他们跟着去祠堂里。
自从十几年前祠堂不再每年办事,当年的族长还小,已经被其父母带走,不再参与主持修缮祠堂族谱,这老汉无亲无故,也未娶亲,便主动请愿留在这里守着祠堂,让每年过来的马家人好来保障族谱的完整。这一守就是十几年,天天到后面的山坡种树,每日与花草树木为伴,以前族里留下的修缮费也归老族长支配,日子倒也清闲。
老族长进屋放下铁锹篮筐,便拿了钥匙,带马老憨父女往祠堂走去。
“这祠堂啊,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以前这里是马家大户的家庙,独门独院,后来这一家家道中落,这里就成了马家的公祠,那个时候还挺热闹,现在…..就成这个样子了。”老族长边走边感叹道。
祠堂的门锁已经生锈,透露着年代久远的斑驳痕迹。门打开了,一股灰尘扑面而来。玉兰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嘴巴。老族长进去从靠正墙的一个老旧的柜子里拿出一本蓝皮的厚册子,戴上老花镜,翻开那泛黄的册页,找到廷字辈的那部分,又拿出笔墨,将玉兰的名字添上。老憨在旁边看得仔细,老族长写得也极仔细。
玉兰则在祠堂里四处走走看看。这祠堂年久失修,屋里也昏暗得看不太清墙上的字画。那墙上挂的,是马家的祖宗画像及题字。正墙是一张大的八仙桌,上面除了一个只剩香灰的香火炉,两根落满灰的蜡烛之外,什么都没有。正墙的上方,是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金色大字:笃慎堂。
“玉兰,好了。咱们可以走了。”马老憨喊着玉兰。
“诶。”玉兰看了一眼匾额,跟着马老憨一起走出祠堂。
“老族长,今天多谢您了。那我们就走了,您自己保重身体。”马老憨对老族长说道。
“好走,不送。”老族长也不再多说什么。关了祠堂的大门,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老马带着玉兰,辞别老族长。他们得赶忙离开,晚点回去,天要更黑了。便赶忙朝马路走去。这时,马路上一辆手扶车经过,在祠堂门口的路边缓缓停了下来,发动机还在轰轰地叫着,前面一个四十几岁的老汉,后面的车上坐着一个妇人和一个跟玉兰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娃。老汉见到路旁的玉兰他们正朝大路走来,便停了下来。
“您好,我们是从袁家坪那边过来,要去莲花乡,您知道怎么走吗?”车上的老汉问马老憨。
“哦,沿着这路一直走,到头了再往新山那个方向走就是了。大概还要走个九、十里路吧。”马老憨也热心地解答。
“好好,多谢了。您和闺女这是要去哪?”老汉呵呵一笑,又问道。
“哦,我们去白水乡。”老憨答道。
“那离莲花乡不远嘛!这里没车的,我顺带载你们过去。”老汉也是老实厚道人,即使没有被指路,现在也愿意与人方便。
“那好啊。就多谢您了。”这里荒郊野外,很少有车来。加上又是正月,就更少人烟了。他们还得走很远的路到有车来往的地方才能找得到车回去。马老憨也没推辞,带着玉兰上了车。马老憨见了妇人,见她柔柔弱弱,经不住风的样子,似乎得了病。便问是否得了什么病。老妇人露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点点头。
“我这个妹子,身子骨弱,得了胃病,还有风湿。前儿是到袁家坪那边的医院看了,今儿刚回来。”驾车的老汉答道。
“哦。那得好生休养。这都是慢性子病,不好治。”马老憨也关心地说道。一路再无话。过了几个小时,便已经到了白水乡和莲花乡的岔路口了。天还没黑,西边的太阳还没落下去。
“多谢您,以后到白水乡,请到咱们家吃饭。”马老憨带着玉兰下车,谢道。
“没事,顺路。你们这走回去还要会子。”老汉也客气地答道。
“那您走好。”马老憨说着,玉兰也朝他们挥手。
老汉的车便缓缓朝莲花乡那边开去,玉兰这才看清那妇人和男孩的容貌。那妇人依旧痛苦地闭着眼睛,裹着围巾以免风吹。旁边那男娃瘦小的很,穿着朴素,唯有那一对乌黑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在冬日的夕阳下深深地印在玉兰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