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憨同刘秀珍结了婚就随老母和妹妹搬到了这白水乡，这里离省城甚远，地广人稀，一个队也不过十几户人家。他们在这无亲无故，有点什么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别人家还有一两个儿子，做农活，跑县里都不是事儿，可马家又连个儿子也没有，在白水乡的日子也比不得大多数本乡人家。好在老马的妹妹马庭珍嫁了姑父后当了大队的治保主任，还时常来看望他们。
正月初二，几姊妹的姑母两口子照理会来老马家拜年。她们的姑母马庭珍，是个明事理，谨慎又爽快的人，年轻时嫁给了姑父岳家明。姑父是个会计，不苟言笑，却深明大义，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子。可惜两人都没有孩子。先前想去找兄弟伙的过继一个，但姑父还是决定不要了，两人恩爱得很。每年的正月初二或初三，他们都会搭手扶车走几里路来老马家吃顿饭，看望老母，看看侄女。今年也照旧早早地就上路了。下了车，两口子又走了一段泥泞的小路，远远地就望见老马家的屋顶了…….
“哎，前儿老马屋里突然多出了个女娃啊，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呀，我昨儿还见她在后面菜园子里进进出出呢。这闺女，也不知什么来历。”
“是呀，老马也没跟咱邻里说，难不成是….”
两个农村妇女手挽着一篮鸡蛋，从老马家那边儿迎面走过来，像是要去走亲戚。两人边走边窃窃私语，注意到经过她俩的这对夫妇，正是老马家媳妇的幺姑儿一家，便打住了对话，脸上还带着些许尴尬。
这对夫妇手里提着鸡蛋肉糕，听到将将两人的谈话，又见她们这略显奇怪的表情，互相对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径直走向老马家走去。
“哥，嫂子。拜年啦！”夫妇俩还没跨进门就喊了一声。
“哟，我说咋这时候还没来呢，饭菜都快准备好了。”刘秀珍正嘀咕着这会子幺姑儿他们该来了，说曹操曹操到，一扭头便见他们来了。
“嫂子，这是给您们拜年的。”庭珍说着，把带来的鸡蛋和肉糕递给刘秀珍。
“过细了，过细了。快坐着向火，天冷呢。”刘秀珍接过东西，笑眯眯地说。
“来，坐，坐。玉梅，玉兰，把妹妹牵出来，你们姑父姑母来了！”老马忙着搬椅子，边喊三个闺女出来见姑父姑母。
幺姑儿两口子先走进靠门的房间，去见了老太太。老马跟在后面。
“娘！”“娘。”两口子打了声招呼。
“娘，幺姑儿他们来跟您拜年了！”老马又提高了嗓子。
老太太转头见了，招呼了句：“庭珍，家明，你们来了。”
“诶！您身体还好？”庭珍忙靠近老太太坐下，关心地问道，边用手捏着老母亲的腿。
“好哦，还是那个样，还能怎么样呢！”老太太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唉！”庭珍也叹了口气。
“前儿玉兰过来，那女娃真不错。你们见到了么？”一直不太说话的老太太这次突然一反常态，似乎很乐意说起这个新来的丫头。
“玉兰？”姑父和姑母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都疑惑地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老马。几个人都从老太太房里出来，便见到了这个多出来的“闺女”。
“来，玉兰，这是你姑父，这是你姑母。”马老憨将玉兰推到庭珍他们面前。
“姑父，姑母。过年好！”玉兰腼腆一笑，朝姑父姑母鞠了一躬。扎着两根马尾，秀气而灵巧，只是略显瘦小了些。
“诶！好好。”姑父和姑母都伸手扶了一把。
“老马，刚刚在路上，听人议论呢！说你们家多了个闺女，就是这个玉兰？”家明问道。
“哎呀，你们不知道，这个闺女啊，可真是又乖又利索，屋里粗活她都干得来。”刘秀珍也出来夸奖玉兰，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玉梅，玉莲，叫过姑父姑母没？”老马又让两个妹妹叫人。
“姑父！姑母！”两姊妹都乖乖地叫了人。几个孩子都被老马打发去别处玩了。庭珍他们搬了椅子围着炭火盆坐下，凑近了像要开什么秘密会议一样。
“这玉兰是怎么回事啊？”家明问道。
“唉，她就是老郑的闺女。”老马叹了口气，将金黄色烟斗的灰在炭火盆边缘上磕了两下，又装上新的枯叶子。
“啊，老郑？就是以前跟我们一起下河修过桥，上山打过兔子，后来去参军了的郑海明？”岳家明也想起了当年和他们一起玩过的伴。
“他闺女怎么来了你这？”庭珍问道。
“是这样，他前两年在部队外死了，玉兰她妈也得了病，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她来的。”马老憨向着炭火，枯树根让火苗燃得很旺，偶尔发出“啪啪”的响声。他拔了两口烟，说得很平淡。周围也都突然安静下来。
“她娘是叫娄香梅吧？”庭珍似乎还记得。
“嗯。”这时，玉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给新见面的姑父姑母和老马都倒了一缸热茶，又去厨屋刘秀珍的忙。
“那现在人呢？”庭珍接过茶，放到炭盆边，继续说着。
“不知道。这女娃是自个儿找过来的。”
“唉，听到了可怜呐！”
“……….”
“吃饭了。老马，收拾下摆桌子。”刘秀珍围着围裙从厨屋走了出来，让大家张罗着吃中饭。玉兰从厨屋将菜一盘盘地端上了桌。仍旧是差不多的菜式，豆腐，咸菜，炒了些新鲜的青菜，肉还是那几片肉，再切了几片幺姑儿拿来的肉糕，在饭上搭了气就可以吃了。白米饭也热气腾腾，很有过年的样子。炭火盆就放在桌子下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暖暖和和的。
桌上玉兰是最后一个拿筷子夹菜吃饭的，一切都等姑父姑母和爹娘动了再动。刘秀珍夹肉给庭珍和家明，他们推辞着，说大人不吃几片肉没关系，娃娃正长身体，应该吃肉才对。便又把自己的肉夹给了玉梅和玉兰。玉兰也突然有了种家的感觉。
庭珍他们也不是什么外人，都挺随便的。反而让玉兰觉得不好意思。姑母庭珍和姑父家明都对玉兰这闺女很看得来，看着她先前忙里忙外帮忙，甚至比刘秀珍都要麻利，不怕苦不怕脏，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廷华啊，你看既然玉兰也是你闺女了，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带她去马家祠堂一趟。”庭珍提醒老马。
“嗯，这个我也想过了，想着正月十五过了就带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