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两口子回屋，坐在咯吱作响的床上。
“哎，你说明儿就过年了，今天咱们家突然多了个丫头，这后日幺姑儿他们来，可怎么说啊！”刘秀珍铺着床铺，将上面的墙灰碎石子抹干净。
“这有啥？就说是我结拜兄弟的。当年老郑待我比亲兄弟还亲，他闺女就跟我闺女是一样的。”马老憨在旧柜子前吞了两颗药，将瓷缸子里的半口水一饮而尽！
“嘿嘿，我看这闺女挺麻利的。”刘秀珍端详着那块玉，背着老憨眼睛都笑弯了。
老憨见状，先前憋下去的气又冒起来：“我说你呀！一个小闺女的东西也要抢，传出去还不知人家怎么说咱们呢！”说着，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
“别说这么难听！谁抢她的了？她这都是我闺女了，我做娘的不该保管了？再说她也说了给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嘛！”刘秀珍白了老憨一眼，把那玉一溜装进自己的内层衣服的口袋里。
“哼，我还不知道你？这东西放你手上，还能有么？我跟你说啊，这东西要是没了，我可要找你！”马老憨也不知哪来的厉害劲儿，就敢跟刘秀珍对上了。
“嘿，你这个死老头子。这玉怎么你了？这么稀罕宝贝？合着比亲闺女还亲呢！这玉又没个形状，没个来历，换都换不了几个钱！”刘秀珍摸着玉，转过头去，撇了撇嘴。
“小声点儿，招呼别人听见！”老憨拿她也没办法，只得等日后再说。
…………………..
马玉兰跟马玉梅被安排在一个屋睡。原本马玉梅和妹妹都是跟爹娘住一个屋，剩下一个小房间是堆稻谷和杂物的，现在多了个人，他们便隔出一块地来，刚好可以摆张床，给她们姐妹俩住，马玉莲则跟着爹娘去住。马玉梅虽然不懂为何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却也不是她能做主接受不接受的。这个家里，爹不管她，娘又不像个娘，不是打就是骂。她恐怕只为多了个伴而欣喜，早就沉沉地睡去。
看着旁边这个陌生的妹妹，又看看这陌生的地方，马玉兰却没法安然入睡。这床与马老憨两口的床也就一墙之隔，方才爹娘的话她都听得清清白白。那玉倒是小事，既然寄人篱下，也不能白吃白住，娘要是换了钱，也怨不得她，本来也是娘要给马叔的。只是，她又想起今天早上娘让她坐上车，一转眼自己却不见了。她在车上哭了一路，没人问。临下车，一个老妈妈问她为何这么伤心，问她家爹娘在哪，她也只顾着哭。便再也没人问她。下车后她走了很远的路，也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家。仿佛一早就来过一样。
她娘如何就忍心让她独自一人来？！她娘又去了哪里？娘以后还会不会来接她？这里是多陌生啊！这样的时日，也自然是不敢奢望有谁来诉说……想着，她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却也不敢有大的动静，以免吵醒妹妹和爹娘。便用手捂着嘴巴，躲进被子里…….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秀珍便听见堂屋外边儿有动静。她琢磨着是该起床的时候了，便起身穿好衣服，收拾了好准备年饭。刘秀珍开了门，朝厨屋走去，顺便看看是哪里来的动静。走到厨屋门口一看，那不是昨儿刚进门的闺女玉兰嘛！她正拿了抹布利索地擦着厨屋的门，窗，灶台….连平时装废水又脏又臭的塑料桶都擦得一干二净！再见堂屋，桌椅也是刚擦过的，地上也扫干净了，堂屋墙上贴着的观音菩萨挂历也被擦得一尘不染。
刘秀珍站在门口，眼瞧着这一切，心里倒是一阵嘀咕：这丫头看着这么瘦瘦小小，弱不禁风，手脚倒是十分麻利！这倒是个好事….
“玉兰，怎么起这么早啊？”刘秀珍忙问道。玉兰抬头见是刘秀珍，便笑了一下，道了声：“娘！”又继续做她的事。
“诶！你看你刚来咱们家，就做这做那，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对你不好呢！”刘秀珍过去扶着玉兰的肩说道。
“娘，没事。我到了这里，就是您和爹的闺女，都是该做的。我把房里都擦了一遍，过新年也好干干净净的。”玉兰放下抹布，又准备去打水好给刘秀珍做早饭。
“诶！真是个懂事的娃。”刘秀珍笑着，真是打心眼里觉得十分顺意。
天也渐渐大亮了，屋外雪还没有化，屋檐下都结了一条条水滴状晶莹剔透的冰柱子，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寒气。偶尔听见外面几个小孩子玩闹时放的几发清脆的鞭炮声。玉梅玉莲都醒了，马老憨也早早起来为老母亲收拾了房间。玉兰跟着老马进了房间，依然是一股腐臭的气味儿，玉兰却丝毫没有掩鼻或者犹豫之意。
“娘，这是玉兰，是来咱们家给您做孙女的。”马老憨说的声音很大，老太太才扭过头来瞧这个女娃。奇的是，这老太太见了玉兰竟然觉得面熟，无端端生出一股亲切感，仿佛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老太太伸出手，摸了摸玉兰的头，多年面无表情爬满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连马老憨也觉得神奇，难道这玉兰，是咱们家的福星？
“你出去吧，我要和玉兰说几句话。”老太太把马老憨支走，让玉兰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老太太一见这玉兰，就觉得有股莫名的好感，也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真心来看看自己。
“兰子，你来了就好啊，来了就好。你长得这么标致，一看就是有心思的人，将来啊一定有出息！我啊，也没多少时日了，看不到了哦。”老太太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玉兰没有回答，她只当这是老人疼娃儿的客套话。顺着意就行了。
“玉兰，玉兰，来吃饭了。”刘秀珍在屋外喊着。
“诶！就来了。”玉兰答了一声，又笑着看老太太。老太太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出去吃饭。她才起身，出了房间。
“玉兰，来，坐这吃。”刘秀珍和马老憨都坐下了，玉梅和玉莲也在旁边。桌子上摆了鱼，打的豆腐，腌的萝卜，两个新鲜野菜，鸡蛋，鸡肉，咸菜上几片香肠和腊肉，几碗白米饭。对于像老马这样的人家，这也算是丰盛的了。
刘秀珍给老太太端了混着肉末和蛋黄的粥进去，出来见玉梅正拿着筷子要偷偷夹就近的那片肉，她立马走过去用筷子打了下玉梅的手，小声责怪：“先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许乱夹肉，留着给客人吃。”然后看着玉兰，又笑着说：“玉兰，你自己吃肉，吃鱼啊。”“嗯，娘，我在吃呢。您们也吃。”玉兰自然是不会将筷子伸向那仅有的几片肉的，将将那话，她也知道不单是讲给玉梅听的。她瞧了面前的几碗，自己夹了块豆腐放到碗里………
明儿就是新年了，对于玉兰，这也许是个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