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顾盼忽惊成并蒂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张先《醉垂鞭》
前院还吵吵嚷嚷着,不知道是真热闹,还是寂寞空虚的一群人在狂欢而已。
流水轻淌,盈盈私语,寄着谁的情意?日已西沉,归家归家,断肠人在哪儿?
任芊情走在寂静的石头路上,昨晚是姐姐出嫁前,陪她睡的最后一晚。那晚,她们都没睡着,但带着不一样的心情。
“青儿,不对,应该叫你芊情才对!我感觉心慌慌的,像有很多蚂蚁在啃噬,又痒又不得解。”任红儿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干脆就坐了起来。一起身,床上碎花的床单像湖水被风吹过般,起着涟漪。
“嘻嘻!这应该是正常的吧!新娘子都这样!”任芊情笑道,她觉得此刻她反而像个姐姐,在安慰着小鹿乱撞的妹妹。
“芊情,我觉得我不仅兴奋,还有些不安,总感觉明天要发生些什么,”任红儿眼睛深深地望着妹妹眼睛,想要从中得到些让灵魂安定下来的东西。“或是说,我不确定,我以后会不会幸福;我不确定,他是否足够的爱我;我不确定,我能否做到永远地锁住一个男人的心。”
爱情和婚姻不一样,婚姻可以包括爱情,但绝不只剩爱情。婚姻是爱情的结晶,却也能让它变质。
任芊情宽慰姐姐道:“怎么会呢?我反倒觉得,这戴望予啊,虽然人确实不咋地,阴险狡诈、附庸风雅,但对你还真不错!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动心了!”任芊情想起了昨天戴望予温柔的眼神、缠绵的柔情,她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真的吗?”任红儿眼里满眼闪着惊喜,忽又睁大眼睛,瞪着任芊情说:“你别戴望予、戴望予的,直接叫名字!他可是你姐夫!你小心我告状,让你姐夫好好整治你!”
“好啊!有了丈夫腰板都挺直了啊!那好,我趁你男人还没有跟你洞房花烛,先把你给占了!”任芊情说完,便伸手挠挠她的细腰。
“不要啦!呵呵!不!哈哈!”新娘的闺房内笑声不断。
昨晚,任芊情知道自己笑得很开心,但也知道笑声背后做了多大努力想要去隐藏住浓浓的涩意。芊情这些天,通过读书,也慢慢了解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认可,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难怪姐姐也会自然地惆怅,愁着丈夫许多妻,也会自然地抱怨,怨着丈夫不够爱。
姐姐已作他人妇,会不会也像别人一样,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心里念得更多的她的男人和她的家庭,任芊情觉得自己有些吃醋了,心口的涩意已蔓延到眼睛。
“喂!”任芊情听到一声喊叫,赶紧转过头去,才大概看清是个男儿身时,身旁噼里啪啦炸开了,是炮竹。还是连串的,连串相绕成各种形状。任芊情因为走得专心,没注意看已经点燃的引线,误入了爆竹声中。
“啊!”任芊情不禁尖叫着,被一圈圈错杂摆放的爆竹包围着。她眼睛在闪烁的光里分辨不出方向,只是使劲地跺着脚,好像凭感觉想熄灭嘈杂的声音,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突然,一个身影灵活地跳进爆竹圈,抱住任芊情,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任芊情没作半点挣扎,由着那个闯进来的人抱着,跟着他的脚步移动。奇怪,那个人好像很熟悉爆竹燃起的路线,一步步走出爆竹圈,却也能有效避开。
芊情闭着眼,却也能感觉爆竹声越离越远。任芊情此刻觉得怀抱很是温暖,有种贪恋的感觉,忘记了放开。好像抱着自己的人,也体会到这种感觉,愣是抱着,也不放开。
身后,突然有一阵声音,打扰了这份静谧。“侍情表哥!你在干嘛?还不赶紧放开芊情姐姐!”
任芊情赶紧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是挺立的鼻尖,是轻颤的睫毛,然后,是鲜红的唇。急促无章的鼻息声,夹着些男性干燥的清爽味道。芊情还来不及挣扎,就感觉那双唇越凑越近,尽在咫尺间,却停了一小会儿。
对方眼睛盯着芊情鲜嫩的嘴唇,颈部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偏转过头,以最好的位置吻了过去。恩,味道不错,怀中女孩的味道,香甜柔软,原来这样好。
“侍情哥哥,芊情姐姐,你们在干嘛呢?”小女孩有些着急和不悦的声音传来。
任芊情赶紧挣出他的怀抱里,望着他。是个和自己相仿年纪的男孩儿,眉目俊朗,英武逼人。
青朗英气逼,叔宝少时,胜尉迟。
轻吻樱红唇,若不侍情?又侍谁?
男孩还直直地看着自己,任芊情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了注意力,“咦?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对了,这爆竹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放呢?”
小女孩见任芊情放开了周侍情,才稍稍展颜,笑着说:“芊情姐姐,我……”吕珂漪偷偷瞄了瞄周侍情的表情,看着他无动于衷,只是傻傻站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任芊情这都是他的杰作。
“我干的!我本来想用炮竹摆一个阵法,”周侍情不好意思地用手搔搔头,眼睛看了一会儿任芊情,又马上把眼神收回,脸颊发烫地看着脚尖。又突然仰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任芊情全身。
任芊情第一次被亲吻,第一次身体被异性打量,绝不是完全无反应的,也涨红了脸,以为他对自己有轻薄之意。
“姑娘,你叫芊情是吧?刚刚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这里没人,就私自拿着爆竹玩。你没有事吧?”说完又向芊情靠近一步,想要细细查看的意思。
“诶,我还有事,不陪二位了,先走一步!”任芊情受不了这种暧昧的气氛,不理剩下的两人,径自往姐姐房里走去。
原地,站立的,还是周侍情,看着任芊情的背影,站立在原地。有的人走了,有的人还在原地等待。
周侍情身后,却还有个小女孩,默默地陪他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湛蓝的碎花裙,很漂亮,即使蓝色,有些忧郁。
新房里,新娘刚被戴望予揭开头盖,一张脸蛋稍展娇羞,目光盈盈,眼神期待地望着戴望予。戴望予将手上的盖头放在一边,一点一点帮任红儿卸下厚重的头饰,有些心疼地说:“重吧!真不该让你戴这么重的东西的!”
戴望予手轻轻抚摸着任红儿长而柔顺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娘子,和她眼睛一对视,任红儿马上又红着脸,转移视线。戴望予笑了,亲了亲她,在她耳畔说了句:“顾盼忽惊成并蒂。”
“愿得一心人。”任红儿笑着说,这是任芊情最新念的诗句,她想要,所以她记得。
戴望予惊异地看了她一下,笑了,点点头,又蜻蜓点水般,轻啄一口粉嫩的小脸蛋。
这时,门外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戴望予皱起眉头,不情愿地打开门,“老爷,叶夫人要生了!”这次可不是钱潮,是个小厮,钱潮也是怕了戴望予的脸色,让小厮冲锋前阵,自己留守原窝,坐地分赃。
戴望予心一喜,前脚正要踏出房门时,又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看着任红儿,眼神里有一些歉疚和迟疑。
“老爷,我没关系的,你去吧!”这已经足够了,任红儿对自己说,他会犹豫,他会觉得她委屈而感到愧疚,这是爱情吧,这已经远远足够了。
戴望予刚出门,任红儿又说:“等等,老爷,我跟你一起去吧!”披上外套,就要走。
戴望予拦住了她,摇摇头,语气温和地说:“你还是先别去吧!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呢!虽然我现在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会受点委屈,但是也不至于去产房,这对你来说是忌讳。你还是先睡吧!”戴望予用手把任红儿落下的发丝撩到而后,轻拍一下脸蛋,留恋地说:“好了!先去睡吧!乖!”
“恩”,任红儿进了房,戴望予也去了叶薇的络春园。
任芊情躲在树后,碰巧撞见了这一幕,姐姐不生气,可是芊情不甘,那肯定又是那个恶女人的毒计!任芊情悄悄跟着戴望予,去了络春园。
戴望予一路上急匆匆地往络春园跑。他都三十好几了,不仅无兄弟姐妹,连子嗣也不曾有一个,同龄人都好几个孩子了,他还是孤单伶仃。要是是一个儿子多好啊!叶薇怀着孩子时,去求签、看卦,资深的婆子都说一定是个小少爷。他一想到是个儿子,步伐不禁又急了些。
刚到叶薇房门口,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心里一紧,忙抓一个丫鬟的手臂,“是男孩还是女孩?”
门内又一阵婴儿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