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轶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纳兰性德《临江仙》
“是吗?可你姐姐一定不是凶手,是有人想要陷害吧。”戴德的脸恢复了刚才的慈祥,他也一大把年纪,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有一定眼力的,那个任红儿,虽然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也明白她是个单纯温顺的人,下不了这个毒手。
聊了一会儿,戴德便送任芊情回了她的房间。
第二天,任芊情因为昨天心里有事,睡得晚,早上都睡得沉沉的,没有如往日般自觉醒来。直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把睡得正熟的她弄醒。她缓缓起身,慵懒地打着呵欠,叫来了绿枝,问她外面发生了何事。
看着绿枝脸色有些惊恐,任芊情便知道河边阿兰尸体的事肯定在戴府已传开了。洗漱好后,芊情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姐姐,便带着绿枝去了姐姐的屋子。刚走进姐姐的屋子,迈进大堂,就看到戴望予和姐姐两人的亲昵场面。
“老爷,今天不上朝啊?”“恩,皇上病了,今天不用上朝。对了,红儿,什么时候我们要是能有个孩子该多好!”戴望予的手很自然地搂着任红儿的腰,轻声说道,眼光中透着些缠绵和温柔。任红儿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想要躲开戴望予热切的目光,微一转头,便看到了正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有些无措的任芊情。
“芊情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任红儿忙挣开戴望予的怀抱,红着脸,还装着一本正经地跟任芊情说话。任芊情突然起了兴趣,看看戴望予,心情似乎也不错,便说:“是啊,太阳都晒屁股了,真早啊!”
“啊?这么晚了?”瞬间,任红儿的红晕更是染到了脖子。回过头看看戴望予,他却也笑着看着自己。
任芊情说起了正事,“姐,姐夫,我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听到了件不好的事。”“哦?什么事?说出来,谁欺负你了,姐夫给你做主。”戴望予说道,他是越来越喜欢和这姐妹两相处了。
任芊情看了眼绿枝,示意她说。绿枝行了礼,便说道:“回老爷,小姐是被早上发生的件事儿吓坏了,整个戴府都在说,说是在牡丹园的河里,有、有个人跳河死了,还、还据说是络春园的阿兰。”
“什么?”戴望予变了脸色,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身后的仆人们,“我现在就去看看,叫戴德和钱潮赶紧前去。”说完,拍了拍任红儿的肩,便匆匆离开了。
任红儿略显不安,叹道:“唉!怎么这府里天天有这些麻烦事发生呢?一天都不能消停!”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想要出去看看,又觉得自己身为夫人,也不便前去,以免有失身份。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看到任芊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先镇定下来,缓缓地说:“芊情,你帮我去看看吧!”任芊情其实一直在观察着任红儿,看着有些异常的姐姐,还是答应了。
待到河边时,任芊情老远就看见前方围了不少人,自己也凑了上去,躲在人群里。人群中央围着的还是昨天那具尸体,只是昨天戴德又将那具尸体扔进了河里,今早便浮在水面上。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家,死后,还像浮萍般飘落。
“把络春园的丫头明虹叫来!”钱潮大声说道,他正在一个个地审问络春园的丫头,戴望予在一旁默默看着,一脸的严峻。任芊情有些惊讶,钱潮虽然是管家,但是戴府里这么多丫鬟和仆人,钱潮也不像戴德一样勤勉于这些杂事,对于他能准确无误地叫出络春园仆人和丫鬟的名字,她有些惊讶。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瘦瘦的丫头,眼睛红肿,跪在了戴望予和两位管家前方。“奴婢明虹见过老爷,见过二位管家。”明虹说话时还隐隐带着哭腔,声音也有沙哑。“我昨天还和阿兰逗着小姐玩,然后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见到阿兰,谁知道早上就听说阿兰自杀,跳进了河里。”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好像所有人都感染了这种悲伤的气氛,都安静地听着女子的哭咽。任芊情躲在人群中,也没人注意到自己。她前方的挡住自己视线的男子,从身形看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她看得清楚,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上的青筋暴起,在手背上突兀得明显。手里的空气即使被挤压得升了温,也还在隐忍。
“阿兰!你死得惨啊!都怪我这个主子没地位,已经不如昔日,不能保护你!呜呜……”任芊情听到哭喊声,不知道叶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在心里冷笑,若真是心疼自己的丫头,哪里还记得地位高不高的!这话分明是说给旁人听的!
只是,可怜,死了阿兰,谁在真心为尔之殇而心疼呢?河水再次流淌起来了,是阿兰在哭吗?
流水,她说,我虽然确实偶尔作弄过戴府的其他人,但我没有害过人。
流水,她说,这是我的报应吗?我只是被别人欺负过,想要发泄一下,才会偶尔起下坏心。
流水,她说,她还不想走,她还有爱的人。
阿兰,她说,我是个好人,河伯,不要带我走,好吗?
阿兰,她说,她是被别人害死的。
一阵大风吹过,吹动了河面,河水上好像还起了层隐隐的雾,一会儿,雾散了,河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老爷,阿兰在我园子里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事呢?老爷,阿兰绝对不是自杀的!”叶薇尖利的声音,喊破了这片水的宁静,河水又开始呜咽了起来。
“你们看,阿兰的手上还有东西,一定和凶手有关的!”
话说完,任芊情抖了一下,阿兰手上的,是个玉佩,任红儿随身携带的玉佩。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阿兰尸体的手,戴德将它扒开了,可是什么也没有。
“你瞎说什么!什么都没有!”戴望予微微发怒的样子,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啊?什么都没有?”叶薇露出疑惑的神情,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情,这件事,她的确知道些什么。“可能是叶夫人因为阿兰去世,伤心过度,眼泪花了眼吧。”钱潮替叶薇说话,叶薇昨晚便告诉过他,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是他命人把阿兰扔进河里,上演着今天这场戏,钱潮决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只是,戏里总有意外发生。
叶薇的声音,像一把锥子,要刺破了戴望予的耳朵。他皱起了眉毛,他不知道往日里总能讲些笑料讨人开心的叶薇,何时开始,变成了这样歇斯底里、算计来算计去的怨妇。“够了!嚷什么!我自然会让人查清这件事情。”他用力一抖下袍,“钱潮,戴德,你们给我好好查这件事!”便转身准备离去,回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那具尸体,“这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府去,严惩不贷!”说完,再也没回头地,真的走了。
河水说,老爷啊,您好像忘记说什么啊?我可是辛苦在戴府好几年啊!
河水呜咽,可是没有人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