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贺铸《半死桐》
“叶夫人,您说阿兰不是自杀,可是和阿兰关系最好的丫头明虹,我们已经私下问过,她却说,阿兰确实是自杀的。这……”戴德故意显露出为难,眼睛不自觉地露出狠厉地凶光。
叶薇的脸有一瞬间的失色,瞟了一眼正不敢与自己对视而低着头的明虹,但马上恢复了往日里的全盘掌握的模样,自信地笑着转过头对明虹说:“明虹啊,你是亲眼看见阿兰跳河自杀的吗?”语气中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肯定。“好像、好像是没有。”明虹不敢反抗主子,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支支吾吾地点头。
“好,那么,夫人,就按你们的意思来说,阿兰是被别人杀死的,那请问夫人,你们的证据呢?”戴德紧紧盯着叶薇的脸,以至于叶薇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瞟阿兰空无一物的手,这样细微的眼神他都没有放过。她当然找不到她要找的东西,那个东西,昨天是他亲手从阿兰冰冷苍白的手上,将紧紧缠绕在指尖的绳子一圈一圈地摘下来。他直觉,这根红色的线是被绕上去的,绕得错综复杂。
“夫人,明虹,你们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能说得这么肯定,也不能轻易说是谁杀害的,我说得正确吗?叶夫人?”戴德看到叶薇有微微的失神。“这……”叶薇被堵地说不出话来。“咦?阿兰身上好像有伤!”戴德的声音吓了叶薇一跳,她想起了那晚,激动人心的晚上……
下午,叶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自己的络春园,她很累。因为她的丈夫前些时还宠着她,现在却置她和女儿于不顾,而对别的女人关怀备至,她的心凉了,甚至绝望。看着妆镜中的自己,前些时臃肿的脸这几日因为女儿操透了心,已慢慢瘦削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美貌。
“我不美吗?为什么今日他的眼睛就只盯住那个贱人呢,还爱屋及乌,对她妹妹也那么好。可是,我的女儿呢,他到现在抱都没抱过她。那个任红儿,她又不比我美,她凭什么能占住老爷的心呢?”叶薇用芊芊玉指拾起眉笔,想要往眉上再添几笔,才抬起手,又放下了,女为悦己者容,画得再好看,又有谁看呢?
叶薇低垂着头,也不知道眼睛望向哪里,些微的呆滞。猛然,她感觉手上有一股热力,大大的手掌,覆住自己的手,这是双男人的手!
难道是戴望予来看她了?她惊喜地抬头看向镜子,刹那间,看见了镜中人后,惊喜转成了惊异。“钱潮!怎么是你?”叶薇向后看,她不知道钱潮是怎么进来的,既没有丫头的通报,更没有人阻止。
“钱管家,真是稀客啊!这么晚了,您怎么会来我这儿呢?”叶薇试着把手挣脱出来,却只是徒然。“怎么?看见我不是老爷,有些失望是吗?”钱潮一只手按住叶薇的手,一只手却已经搂上她的腰,身体前倾,紧贴叶薇的背,热烫的唇碰着她的软耳,语气暧昧着,“何必这么见外,我们又不是没亲密过。”
兴许是身体寂寞了,叶薇马上就不再抗拒,败给了欲望,像是乐意受虐般,而是自觉摆好姿势不动,让钱潮像蛇一样在自己身体上蠕动。门是掩着的,未完全合拢,留出条门缝。门上有着漆金的镂空雕刻,龙飞凤舞,龙凤呈祥,有一种大气而庄重。透过门缝,却还有春光旖旎中,娇媚若懵懂,喘息已声重。
门外,同样有一对小儿小女在亲亲我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阿建,我们在这里亲热,要是被叶夫人发现,我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应该没事的吧,你的主子和我的主子在一起热乎着,做那种苟且之事,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们呢?”声音里,有着戏谑和厌恶。
情事完了后,钱潮穿上衣服,利落下了床,出了门,叫上阿建便走了。叶薇疲软地倒在床上,好久,脑袋里都是空空的。听到婴儿睡醒后的啼叫声,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想到女儿,刚才的愉悦又转成了心痛和绝望。她拉了被子,将自己胴体遮掩了起来,“明虹!”
阿兰进来了,“夫人!有什么”要交代给奴婢的吗?”
“怎么是你?”
“夫人可能忘记了,明虹按您的嘱托,出戴府办事去了。是您让我暂时代替明虹做平时她做的事情的!”“恩。小姐醒了,去看看小姐。”阿兰走到卧房里大床旁边安置的小婴儿床,她掀开粉色的帷幔,像公主般,她也曾有过粉色的梦。粉色轻幔,层层叠叠,丝丝滑腻。阿兰觉得,睡在里面的人一定是幸福的,没有注意到,身后犀利的眼光。阿兰掀开被子,想要把小姐抱起来。平时照顾小姐的只有明虹和小姐的乳母还有一个嬷嬷,阿兰只是听说过小姐长得不好看,所以大部分时间叶夫人不让小姐经他人之手。
但是,一看到小姐的面孔,皮肤还是鲜嫩乳白的,只是脸上皱乎乎的,看不出五官,倒像个怪物。阿兰还是被吓到了,人忍不住地想要往后一退。没退到半步,后面有人挡住了她。
“夫人?”阿兰赶紧跪了下来。“怎么?你是在害怕吗?这是为什么呢?”叶薇用细长的手指抚摸着阿兰的脸,“你是害怕她长的模样吧。哈哈!”
叶薇兀自笑出了声,笑得脸色发白。她转过了身,阿兰预感不妙,看到叶薇后肩颤抖着。好一会儿,肩膀突然不动了,猛地,又回身,眼光有一种狠厉。“你说啊,你是嫌她比你丑,是吧?呵呵,你跟她爹一样。”叶薇的声音淡了下去,眼神好像没有了聚焦,一片茫然,只是喋喋不休:“我的乖乖啊!娘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阿兰见叶薇盯着小姐好一会儿,才凶残地望过来:“老爷嫌她丑,连你们做奴才的,也敢嫌主子丑!”阿兰被叶薇太迅速太多变的表情弄愣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双手,像魔爪般伸来,想要掐自己的脖子。
阿兰出于本能地想要阻挡她的攻击,用手挡在她的魔爪前,雪白的手臂被划出了几条血迹。“贱人,你还敢挡!”叶薇像只发疯地野猫,抓起头上的簪子往阿兰的咽喉狠狠刺去,阿兰一闪,却插在了阿兰的右心上,“啊!”阿兰痛得赶紧想要用手捂住心口,但是手摸着簪子,痛得慌了,不知道该拔去还是继续让它插着。阿兰片刻间犹豫,却给了叶薇至佳的机会。
叶薇猛地将阿兰推倒在地,扑在阿兰的身上。阿兰要挣扎,叶薇却骑在她身上,一把抓过她的头发,胡乱撕扯。“我看你还嫌我女儿丑!”叶薇泄愤道,眼神再次露出锋芒,随手抓起自己腰间的手帕,捂住了阿兰的口鼻……
好久,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门外的风声呼呼。夜幕已经降临,房间内有两人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个胸膛还在起伏着。过会儿,叶夫人起来了,走出门。门上映出两个身影,一个娇小,一个高大。“处理掉屋里的人。然后,去告诉钱潮,说,杀死她的主人是尸体手上玉佩的主人,她姓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