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我与禹仍并肩坐在马车之上,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中向齐王府驶去。
禹仍眼中闪耀着激动的光芒,对我说道:“今日之事爱妻功不可没啊!”我莞尔一笑,温柔地靠在他的肩头,“都是夫君应对得宜,妾身怎敢居功呢?”
我平日闲来无事,总喜欢翻看一些偏门的古书,无意中发现了这种生在南方蛮荒之地的寿带鸟,因为它名字喜庆,又长得逗人喜欢,就稍稍留意了一下,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种鸟虽然漂亮,但极难喂养,只捕捉空中飞行的昆虫为食,一但被人捉住,便水米不进,必须拿小虫亲手喂到嘴里,慢慢引诱,才勉强吃一些。尽管这样,它也无法适应不能飞翔的环境,不出七日,便会郁郁而亡。
那时正赶到皇上寿辰将近,我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忙找来禹仍商量计策。禹仍听后不觉大赞,“妙计妙计!”但转念一想,“若是这只鸟儿整日神色倦怠,太子必然不会把它献给父皇……”说着英朗的眉毛复又皱了起来。
“夫君别急,妾身记得你曾经提过,太子妃素爱百合,所以太子府内一应的盆花、瓶花皆用百合,夫君可知道,百合花的花香虽然淡雅,但却有一种不为人知的作用,闻多了便会过度兴奋,神思不宁,只是它对人毫无作用,只有动物才会如此……”我怀着淡定的笑意看着禹仍,他听后果然神色舒朗,颇为欣赏地说道:“爱妻不仅美艳动人,而且足智多谋,本王自叹弗如啊!”
接下来几日,禹仍与我便仔细研究各中细节,只等太子登门。同时又叫府中工匠私下打造将要献给皇上的寿礼。
马车行驶中,我想到还有一事不明,便问:“夫君为何要替太子求情呢,父皇原谅了太子,我们的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你不觉得今日之事,父皇对他的惩罚太轻了吗?把将死之鸟献给父皇,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公然诅咒于父皇,他又身在太子之位,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想让父皇早日归天,自己好名正言顺地坐稳皇位啊。”
我深以为然,如此大逆不道之罪,皇上怎么如此轻易就饶恕了太子呢。
禹仍又接着说道:“如此大罪父皇都不甚苛责,那便是父皇认为今日之事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太子刻意为之。既然父皇心里不认为太子犯了重罪,那这一点责罚不过是隔靴搔痒,丝毫不会动摇太子的根基。况且如果太子今日被罚,父皇心中出了这口气,这件事便已经了结,那我们所做之功才是白费了。如此,我宁可替太子求情,既让父皇觉得我看重手足之情,又使父皇心中存下个心结,等日后再一并发作,到那时,新恨旧怒一齐发作,必定可以把太子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禹仍眼中的光芒阴狠而凌厉,映着车窗外渗进来的惨白月光,愈发衬得他整个人都冰冷而决绝。这样的禹仍我从未见过,他一向都是谦恭而温和,像一道和煦的春风,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定。可是现在我迷惑地看着身边这个人,心中只觉得悲凉和可怖、陌生而疏远。
他见我眼神迷惘,赶忙收敛了刚才的神色,试探地问道,“妍婉,你不会嫌弃我心机如此深沉吧。我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也都是为了咱们啊。”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答道:“怎会,妾身只是害怕有朝一日,夫君也会以这种神情对着我。”只要稍稍一想,心便像针扎似的疼痛,他一定不会这么对我,他只是面对敌人才会如此吧。
他听我这样说,一把搂过我,脸上已是嗔怪而焦急的神情,“胡说,你是我的爱妻,我怎会那样对你,我说过会爱你护你,便必定不会食言!”他因为说的急切,连鼻翼都在微微地震动。
他见我有所动容,侧过头来温柔地在我耳边呢喃:“妍婉,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道阳光,我的心瞬间便被融化了,他对我如此情深,只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吧,朝堂之上的斗争,必定要冷酷无情,否则今日被皇上责罚的便是我们了。如此想来,心下便也释然了,只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身边。
果然,不出十日,太子又重得皇上圣心,炙手可热起来。据说在这几日间,太子频繁上表,声泪俱下地自我检讨,以求得皇上的原谅。皇上本就相信这是太子无心之失,又禁不住太子一再啼哭哀求,便也原谅了他。太子则愈发勤谨,隔几日便进宫向皇上请安,以尽孝道。
这本在禹仍与我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太子复起如此之快,不禁暗暗赞叹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竟如此之重。
这一月日子过得平静而甜蜜。禹仍白天专心处理公事,晚上则一刻不离地陪在我身边,有时我们一起吟诗作对,谈古唱今;有时偶然得了几幅好画,他便与我一同品评;有时兴致来了,他就亲手执笔,为我画上一幅肖像。一颗心被满满的幸福包裹着,日子便像潺潺流淌的蜜糖般悄悄滑过。
禹仍与我这样如胶似漆,外人皆赞叹道,齐王与齐王妃夫妻恩爱,双宿双栖,当真是一段佳话。就连皇上也颇为赞赏,夸禹仍“为臣忠恳,为子孝敬,为夫专情”。
这一日禹仍与我进宫给娴贵妃请安,娴贵妃素来喜欢我陪她说话,谈笑间不觉忘了时间,便留我们在庆祥宫共用午膳。
席间母子三人言笑晏晏,好不欢乐。娴贵妃指着我面前的一道甜品,说道:“女人家素来爱吃甜食,意真,你尝尝这道牛乳蛋羹味道如何?”立马就有宫女为我盛了一盏放在面前。
我舀起一勺细细品味着,忽然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忍不住呕了出来。
娴贵妃和禹仍皆是一惊,赶忙关切道:“怎么了,可是牛乳蛋羹不合胃口吗?”
我极力平复道:“母妃赎罪,儿臣失仪了。并非牛乳蛋羹不合胃口,只是这两日胃口不大好,晚上又睡的不甚踏实。让母妃见笑了。”
娴贵妃神情颇为紧张,转而向禹仍说道:“意真这两日胃口不好么,怎么也不叫太医去看看?”
禹仍面带歉意地说道:“是儿臣疏忽了。”转头唤边上的侍女:“快去请太医来。”
过了片刻,太医就匆匆赶来了,一进门就跪地叩首道:“给娴贵妃请安,给齐王、齐王妃请安。”
“快请起,王妃方才用膳时呕了出来,你快给瞧瞧是怎么了。”娴贵妃焦急地说道。
太医立刻上来请脉,娴贵妃和禹仍皆关切地瞧着我。太医凝神思索了片刻,忽然转向二人,欢喜地说道:“恭喜娴贵妃,恭喜齐王,王妃是喜脉!”
我本以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病,也并不在意,只等着太医请完脉便可。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惊的说不出话来,缓了片刻,才满心满肺地沁出甘甜的喜悦,像是在漆黑的夜空突然绽开满天耀眼的星斗,如此大的惊喜让我觉得浑身轻盈,连呼吸亦是甜甜的香气。
也顾不得有外人在,禹仍便一下把我搂在怀中,紧紧地抱着,仿佛抱着一件难得的珍品,口中不断地重复道:“妍婉,我要做父亲了!”
我顿时满面绯红,轻轻推推他,说道:“王爷弄疼妾身了。”禹仍才如梦初醒般赶忙放开我,急急说道:“都是我不好,你快好好坐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娴贵妃上前拉住我的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只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好!”待众人都缓过神来,庆祥宫内便是乱作一团,一会儿娴贵妃唤人拿来软垫让我靠着,一会儿禹仍又让人斟茶倒水,直搅的人仰马翻。我忙阻止他们,说道:“母妃和王爷高兴归高兴,儿臣可没那么娇气啦。”娴贵妃又是拉着我问东问西,事无巨细都嘱咐了一遍才肯罢休。
我把手轻轻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心中洋溢出巨大的幸福感,一个小小的生命——我与禹仍的孩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