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四日便过去了,皇上寿辰这天皇室宗亲皆要携家眷出席皇宫晚宴,共同为皇上贺寿。
晚宴即将开始,**嫔妃与皇家亲眷皆已入座,只等皇上到来。我放眼瞧去,御座右下手是嫔妃坐席,依次按位分高低向后排开;御座左下手是皇室宗亲及家眷坐席,为首的是皇上的一兄一弟两位老王爷,后面就是各位皇子按年龄大小依次后排。禹仍与我并排坐在太子与太子妃下手,后面是几位年幼的皇子,因为年龄还小,不曾娶妻,便独自坐在席间。
各位皇子的寿礼皆摆在坐席后方的空地上,太子的寿礼自然是一只玲珑的寿带鸟,红额白喙,通身亮蓝色羽毛,拖着几根长长的尾羽,甚是漂亮。它被锁在一只金丝鸟笼中,愈发衬得毛色熠熠,只是这只鸟不甚活泼,只静静的站在笼中,不吵不叫,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诸人看到这只难得一见的寿带鸟,免不得要奉承一番,皆唏嘘感叹道,“太子殿下当真是孝心一片,也让我们诸人开了眼界啊。”太子听罢,更是面露得色,“父皇寿辰,我自当尽心竭力,翻阅了好多古书,才寻得此寓意吉祥又毛色鲜亮的鸟,但这种鸟只生长在南方蛮荒之地,我派人寻了十天半月才偶然得之,又快马加鞭跑了三日才送到京都。”如此一来,众人更是感叹太子孝心,天地可表。
忽然一个稚气的童声响起,我闻声望去,原来是皇上幼子,凌王禹似,“太子哥哥,这只鸟儿真好看,只是它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啊,”凌王不过十三岁,虽然众人都看出了异样,但这样的话,也只有他敢说罢了。
太子面色稍有不霁,但也温和地解释道:“许是刚进了笼子不自在吧,在府中只是拿丝线栓着脚,不让它飞走罢了。平日在府中甚是活泼,有时半夜还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着实扰了我几日的好觉。”众人见太子如此说,也不再多想。如此又闲话几句,一一看了众人的寿礼,不过是白鹤,鹦鹉等寻常鸟儿罢了。唯独禹仍身后空空如也,太子面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但瞬间又换了一副关切的神情,问道:“三弟怎的还没准备好寿礼吗?”
禹仍赶忙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弟愚笨,寿礼还在赶制之中,希望在父皇寿宴结束之前可以送到,只盼父皇不要怪罪才好。”说罢神色忧虑,只焦急地望着殿门外。
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皇上驾到——”众人赶紧用红布盖起自己的寿礼,旋即俯身跪地,齐呼:“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请起!”皇上大袖一挥,端坐于御座之上。太子见势上前一步,拱手抱拳,朗声说道:“儿臣领众皇弟给父皇贺寿,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皇子见势复又跪下,齐声跟道“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气氛火热,皇上果然高兴,朗声笑道:“众皇子一片孝心,朕心甚慰啊!”言毕唤来歌舞乐伎,斟酒开宴。
酒过三巡,其间又有人不断敬酒祝寿,皇上龙颜大悦,兴致颇高。凌王一向童言无忌惯了,看到皇上如此高兴,便撒娇道:“父皇,快看看儿臣给您准备的寿礼吧,儿臣可费了好大的劲儿呢。”
皇上闻言慈祥地笑道:“好吧,念在你一片孝心,乘上来吧。”立马有小内监殷勤地端上凌王的寿礼,献于皇上跟前。皇上挥一挥手,盖着寿礼的红布即被皇上的贴身内监扯下。只见一只虎皮鹦鹉立于鸟笼之中,乌黑的眼珠滴溜乱转,甚是机灵的样子。凌王示意内监拿一粒鸟食逗它,鹦鹉看见鸟食,立刻拍着翅膀,用滑稽的声音叫道,“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皇上抚掌大笑,“好好好!禹似调教的鹦鹉甚得朕心,赏!”太子见皇上正在兴头上,便跟着说道:“儿臣也为父皇准备了一份寿礼,请父皇一观。”话音一落,便有内监来端寿礼,太子顺势解释道:“此鸟名为寿带鸟,因为尾羽长似寿带,故而得名,儿臣恭祝父皇福寿绵长。”说罢寿礼已乘到皇上面前,皇上听太子如此说,顿时来了兴致,便亲手去揭盖笼的红布。
禹仍与我对视一眼,目光便都锁定在笼子之上。在皇上揭下那块红布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僵硬,继而转为难以遏制的怒气。众人也是一片哗然,惊讶不已。太子本已得意洋洋,现在也吓得面如土色,只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华丽的金丝鸟笼中,躺着奄奄一息的寿带鸟,眼睛似睁非睁,只剩下脚还在微微抽搐着。皇上愤怒地把红布往地上一甩,厉声喝道:“太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送朕一只将死之鸟,让朕如何福寿绵长?还是嫌朕的福气太长,挡了你的福气!”皇上盛怒之下如何还有人敢安然坐于席间,都齐刷刷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太子则磕头如捣蒜,慌张地说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是有意的,这只鸟在儿臣府中时还好好的,不知为何……”还不等太子说完,皇上就生生打断他:“混帐!在你府中时还好好的,怎的一见朕就成了这副样子,难道还是朕的不是么?”太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劲儿地磕着头。
皇上怒气冲冲,旋即呼道,“来人哪,传朕的旨意,太子目无尊上,御前失仪,即日起于太子府闭门思过,罚俸一年,非诏不得入宫。”皇上依然怒不可遏,“把这只晦气的东西给朕丢出去。”随即神色厌恶地一把将金丝鸟笼推翻在地,鸟笼咚的一声滚出老远,即刻被内监收拾出了殿外。
“太子,你还杵着做什么,给朕滚回你的太子府,闭门思过去吧!”皇上怒目圆睁,广袖一挥,然后背过身去,再不看太子。
太子从不曾被皇上厉声训斥,况且今日之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太子委屈之余亦不得分辨半句,只得携太子妃悻悻退出殿外。
我不料皇上对太子的处罚如此之轻,心中不禁微微疑惑。
殿中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的清楚,众人皆是神色凝重。皇上扫视了一遍跪于殿中的皇子,沉声说道:“朕最看重懂得礼仪仁孝之人,你们今后好自为之吧。”说罢挥一挥手,示意大家起来。
碍着两位老王爷在,皇上也只好重新入座,一时间气氛凝重。禹仍见势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今日是父皇寿辰,动怒无益于龙体安康,且请父皇先息怒,望儿臣的寿礼能让父皇一展笑颜。”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乘上来吧。”
禹仍朝殿外击掌三声,便有人推着一方一人高的屏风踏入殿内,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方屏风吸引了。屏风的下座是由红檀木打造,上面一应的雕花全是由顶级工匠亲手雕刻,纹路精细,错落有致,最让人赞叹的是屏风上方的刺绣,乃是一幅百鸟迎春图,每一只鸟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贵品种,皆由五彩丝线绣成,连羽毛的纹理都细微可见,更不用说颜色的明暗变化。每只鸟都是形态各异,有在空中震翅飞翔的,有在枝头伫立停歇的,有扑着翅膀张嘴鸣的,也有侧着头梳理自己羽毛的,当真是栩栩如生,仿佛都能听见叽叽喳喳的鸟鸣。
皇上本来面色沉郁,一看到这方屏风,眼睛里顿时闪现出灼灼的光辉,笑容也逐渐漾开来,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道:“好,好,好,当真是好东西。”待内监把屏风摆好,皇上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大殿正中,细细端详起每一只鸟儿来。
见皇上如此喜爱,我和禹仍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皇上细细赏玩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颇为感慨地说道,“禹仍最得朕心。”短短几个字,却让我的心骤然放松下来,看来这番功夫到底没有白费。
禹仍受宠若惊地答道:“孝顺父皇是儿臣应尽之本分,若能让父皇喜乐康泰,儿臣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皇上面带笑容微微颔首,转而又蒙上了一层阴郁,“太子平日里倒还懂事,只是年岁愈大,竟不如弟弟了。”
禹仍正了正神色,说道,“儿臣恳请父皇不要责怪太子,今日之事并不像是太子故意为之,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太子平日里侍俸父皇最是勤谨,还请父皇念在他素日的孝心,不要责罚于太子了。”我不禁疑惑,今日之事正好可以打压太子,让皇上心生芥蒂,他为何还要替太子求情,若皇上心软,今日这番功夫不就白费了吗?
果然,皇上沉吟了片刻,松出一口气,道:“罢了,看在你替他求情的份上,只要他真心知错,朕便宽恕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