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各位亲王贵胄皆要出席。我身穿皇后正装,端然坐于禹仍右侧,柔妃则依然花枝招展地坐于禹仍左侧。
我环视四座,一众嫔妃皆是精心打扮,生怕被别人比了下去。这本也在我意料之中,但一眼扫到静妃,她竟也打扮的甚是娇艳,着一身水红色领角裙摆绣桃花的阔袖窄身长裙,不似平日里只穿些清淡颜色的衣衫。她安静地坐在席间,手中绞着一方丝帕,面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羞涩和紧张。我从未见过静妃如此情态,不觉奇怪,还未等我细想,各位亲王便从正门进殿,向禹仍抱拳行礼。
禹仍与他们客套一番,便让几人入席就坐。楚王禹伦是先皇第五子,今年已经十九岁,还未曾婚娶,只一人前来。赵王禹修和凌王禹似更是年幼,皆是一人独来。
我和蔼可亲地对楚王说道:“楚王如今已然是风度翩翩的男子汉了,也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若是看上哪家小姐,便来告知本宫,皇上与本宫好替你做主啊。”楚王站起身来抱拳一鞠,“多谢皇嫂,只是臣弟以为,男儿大好年华正是读书习武的好时光,臣弟只想向皇兄学习,虽远远不及,但还是力求文武双全,至于其它,臣弟还未曾考虑。还未曾恭喜皇兄喜得二子,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恭喜柔妃娘娘。”
楚王如此温然有礼,禹仍面带笑容地点点头,“既然你肯如此上进,那便随你吧,快入座。”楚王闻言恭谨地坐回席间,只是他的眼睛似乎有意无意地从静妃的座位上瞟过,才复又低头垂目安然就坐。
除夕之夜按祖制皇帝需一人独宿乾心殿,初一一早便要领**一众嫔妃拜见太后,再主持祭天仪式,此外在整个正月中都有各种断断续续的礼仪活动,禹仍体谅我怀着身孕,不宜操劳,一切需皇后出面的仪式皆让我点卯应付一下即可。
眼见着肚子一日一日鼓了起来,加上已过了正月,天气逐渐回暖,春衣也要张罗着做起来。这一日静妃与孙容华正在我宫中小坐,内务府总管张公公满脸堆笑地低身进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讨好地说道:“禀皇后娘娘,这里有杭州织造新上贡的几匹上好的蚕丝缎,皇上的意思,让皇后娘娘挑选,”
一个小太监俯身上前,双手端着一叠花色各异的蚕丝缎,我也不言语,只仔细地挑选起来。孙容华一直率直爽朗,见张公公如此谄媚,不屑地牵了牵嘴角,“张公公今日怎的有时间亲自前来呀,不用忙着去伺候别宫的娘娘吗?”张公公被孙容华一通编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好辩解,只能陪着笑脸支支吾吾地应和着。
我选了几匹绸缎命迎春收好,和颜悦色地对张公公说道:“有劳张公公了,你且退下吧。”张公公更是受宠若惊,一叠声地说着:“皇后娘娘言重了,伺候娘娘乃是奴才分内之事。娘娘有何事只管吩咐奴才便是,奴才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我不再理他,只挥挥手让他退下。
孙容华依然忿忿不平,“娘娘为何还对这个奴才和风细雨的,当日他只顾着伺候锦绣宫,大冬日里娘娘连红箩炭也不够用。现在倒好,又来巴结娘娘。”我只淡淡一笑,“哪个奴才不是跟着皇上的心思走,本宫知道你是替本宫不平,但也别和奴才置气,没的失了身份。”我指着两匹颜色娇艳的缎子说道:“茉心,把这两匹缎子送到锦绣宫去,就说是本宫特意赏柔妃的。”茉心闻言躬身退下。
“娘娘,这些上好的蚕丝缎是皇上特意给娘娘的,娘娘为何还要给她……”孙容华一向与我关系亲近,也并不喜柔妃矫揉造作,此刻正秀眉微蹙,面色不豫。
我看她如此着急,不觉笑道:“她到底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你总是如此喜怒形于色,也该收敛收敛了。”二人又略坐一下,便起身告退。
过了许久,茉心才迟迟回宫,一进殿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她一定有事禀报,便遣走了内殿中的下人,只留下我的心腹臂膀。
茉心这才开口:“娘娘,方才奴婢去锦绣宫送蚕丝缎,无意中发现了一桩怪事。曾经一直在内殿伺候的丫鬟素羽现在竟被遣到殿外做些粗活,奴婢又看她眼圈一直红红的,想来是柔妃给她委屈受了。奴婢趁无人注意时拉着她仔细询问,她本来支支吾吾不肯说,只一味哭泣,奴婢便扯了个谎,说奴婢在凤坤宫也经常被娘娘打骂,又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她才肯告知奴婢。原来柔妃有孕期间,并不能时常侍寝,素羽常在内殿伺候,模样又生的美,有一日皇上见了夸了一句,柔妃便主动要求让素羽伺候皇上过夜,此后只要皇上留宿锦绣宫,便是素羽替柔妃服侍皇上。照理来说,素羽也该晋为正经宫嫔了,但是柔妃娘娘怕将来素羽分宠,只一力压着,皇上对此也不甚上心。便一直拖了下来。自从素羽服侍皇上以来,柔妃便对她愈发不好,只在皇上来时对她亲热些。”
我听茉心这样说,顿时恍然大悟,我本以为是柔妃体质强健,才可经常侍寝,没想到原来是利用小丫鬟留住禹仍,以此争宠。我思忖片刻,对茉心说道:“这几****多跟素羽走动走动,尽量取得她的信任,知道了吗?”
接连几日,茉心都借故与素羽聊天谈心,有一日还自己把胳膊掐得淤青,称是被我责打至此,以获得素羽的信任。我耐心劝过好几遭,说不必为我这样而伤了自己,但茉心为了让素羽完全放下戒心,执意如此。我内心感动不已,没想到秋月、茉心和茉香虽服侍我不满一年,但都对我如此忠心耿耿。我便对她们更加信任有加。
柔妃素擅刺绣,所以禹仍身上的香囊荷包等物件也多是出自柔妃之手。近日禹仍佩戴的便是一对鸳鸯纹样的香囊,其中放的是提神醒脑的几味香料。此时茉心与素羽已经打为一片,俨然是一对同病相怜的好姐妹。我见时机成熟,便趁刘太医为我例行请脉时悄声问道:“刘太医,太医院中事务繁忙,还劳你一日三趟地往凤坤宫跑,真是辛苦了。”
他听我如此客气,赶忙赔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安胎请脉时微臣的福气,微臣甘之如饴。”我欣慰地点点头,“既然刘太医肯为本宫效力,本宫自然也会多多提携你,只是眼下本宫有一事不明,还望刘太医帮忙解答。”
“只要是微臣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刘太医言辞恳切地答道。我见他如此,稍稍思考了一下,“迷迭香、百里香、薰衣草等香料是否与其它香料相克?”刘太医不知我所指,“请问娘娘指的是何种相克?”我停顿片刻,低声吐出两个字:“催情。”刘太医神色一凛,但旋即平静下来,微一思忖,答道:“单一香料并无这个功效,容微臣回去查阅书籍,再来回禀娘娘。”我点点头,满意地说道:“刘太医对本宫很是忠心,本宫必然也不会亏待你,记住,这件事只能你一人知晓。”刘太医听我语气中颇有赞赏之意,神色已然稍稍放松,但听到最后一句,又瞬间紧肃了起来。
不出半日,刘太医便亲自送来配好的香料,只是一粒一粒的香饵,单从外观上看,完全看不出是用何种香料配置而成。我命迎春把此香料收好,又命人取来些我自己宫中常用的凝神香料,交给茉心,在她耳边嘱咐几句,茉心仔细听完,便福了一福,退出殿外。
晚膳之前,茉心便满脸喜色地回来了,见殿中并无旁人,才悄声告诉我:“禀娘娘,素羽已然把香料带回去了。奴婢只按娘娘的吩咐,告诉素羽,若是想要让柔妃不再如此苛待她,便要尽力讨柔妃欢心,想来柔妃在孕中脾气更加暴躁,我便称娘娘在宫中经常燃一些静心凝神的香料,效果颇好,便偷了一些来给她,让她在柔妃平日燃香的香炉内加上几颗,柔妃的脾气定会平和许多,便也不再总挑她的错处了。素羽刚开始还不大放心,我便说她若是觉得此香不妥,大可私下找熟识的太医验一验。她这才放心回去了。”
我握握茉心的手,赞赏地说道:“办得好,接下来几****再给她送几次一样的香料便可。茉心,真是辛苦你了。”最后一句话我说的颇为真挚,茉心受宠若惊地说道:“娘娘这是何话,从前在宫中,不管侍奉哪个主子,都是不把奴婢当人看,只当作干活的工具罢了。只有娘娘对奴婢这样好,奴婢一定誓死报答娘娘,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我感动不已,“本宫哪里舍得让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呢,时候不早了,快去用晚膳吧,不然菜都要凉了。”茉心灿然一笑,福了一福便退下了。
接连两日,茉心都给素羽送去一些普通香料,素羽也说此种香料好像确实有用,柔妃连晚间入睡都安稳了许多。茉心又嘱咐素羽切不可告知柔妃,不然柔妃定会以为是素羽刻意讨好,只为让柔妃向皇上松口,晋素羽为宫嫔。只要柔妃不再一味苛待素羽,往后的事再慢慢筹谋。素羽想来也是个没心思的,只觉得茉心言之有理,便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