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海不再说话,仍是把车开得飞快,我和颜雨再也睡不着了,心情压抑。我最担心的是,万一司马柏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怎么办?那比我去和灵魔对战,最后被灵魔吞噬还让我恐惧不安。
一路忐忑地到了A城,直奔医院。到了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到柏哥静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现在几乎没有了血色,双眼紧闭,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我站在门口挪不动脚,我怕我走进去,却发现司马柏这个阴险的老狐狸,已经没有了呼吸。我希望他坐起来,用他那双绿色的瞳孔瞪着我,奸笑着骂我:“死兔崽子,快去干活!”哪怕他是气得要揍我也好。
王然静静坐在床边,背对着我们,雪白凄凉的墙壁上投下她孤独的身影。仪器上的数字不断闪动,在静寂中不舍不弃地滴滴响着。
窗外树叶枯黄,一阵风卷过,就有几片落叶无声落下。这个城市也已经走到了秋天,可是曾经拼命保护它的那个人,现在却躺在了这里。
我握紧拳,心里压抑得缺氧,我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无视别人痛苦与生命的东西。我转身往外走,濯心在我手里铮鸣,我要去杀掉灵魔,一时一刻都等不得,我必须要杀掉他!
“小嘉!”颜雨冲出来拉住我,“不能冲动,柏哥不见得就救不好了,一定还有办法,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我转过身去,心里一团火烧得我脑袋发胀。“那让我看着柏哥被死咒活生生困死吗?我受不了!你看看王然,她就那么守着柏哥,你能受得了吗?要是没有灵魔,没有那个该死的死咒,他们早就结婚了,但是现在呢?现在……现在特么的什么都毁了!”我吼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歇斯底里,颜雨也被我吓住了,隔了半天才说,“但是我们也不能看着你跟柏哥一样,不是吗?”
外面的太阳耀眼,我蹲在路边,突然很想哭,哭?作为一个大男人未免太丢人了,我只能苦笑,狂笑。我不知道选择鬼师这条道路是否正确,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后悔,我没办法用世间大义说服自己说,这个世界的安定总是建立在少部分人的牺牲之上,我只希望我想保护的人都能平安,我的家人、朋友都能不受伤害。这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愿望,但是现在却这么难以实现……
颜海走到我跟前,我没站起来,只盯着他那双鞋底开裂的登山鞋,从十堰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我们的鞋都被泡坏了。
“司马柏昏迷不是因为死咒。”颜海平静地说道,我抬头看他,颜海继续说:“是因为修习禁术。”
我站起来,但是因为站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颜海拉了我一把。
“为什么,为什么要学禁术?”
颜海低头,垂着眼看草坪上的落叶,良久,说道:“普通的法术对灵魔来说根本没什么威力,他大概是要破釜沉舟了。”
“但是一旦使用禁术,就不能做鬼师了不是吗?这次能例外吗?”
“不能。”
我闭上眼,脑袋里一片空白,突然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站着,动都不要动。颜海在我眼前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我说:“小嘉,消灭灵魔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而且,不管你怎么想,无族人的死并不是因为你……”颜海还想说什么,奈何他天生不会组织语言,站了一会又走了。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病房,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王然还保持那个姿势坐着,王医生来看过,叹了一口气又走了。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我站得有点发困,这些天翻山越岭都没怎么睡好。
我推门走了进去,王然终于动了动,转过头来看我,我看见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比我们仨的熊猫眼也好不了多少。我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手揣进外套口袋,摸到一个圆滑的东西。
玉珠晶莹,王然也好奇地看了几眼,我摩挲着珠子,挤出一个笑来,“柏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这次去十堰旅游捡了个夜明珠,他们都说这东西老值钱了,估计卖了之后我也算是小富翁了,你欠我的工资我就发发好心不要了。但是,以后你不能逼我半宿去十三狼打工。”想到十三狼,我又担心起在未来看到的景象,压了压心里的负面情绪,我把珠子放到司马柏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里。
晚上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摸黑爬上楼,和衣躺在房间的小床上,窗外投进微弱的灯光,在墙壁上映出淡淡的影子。屋里悄然静寂,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不急不慢地走着,每走一声,我就更加压抑。时间毫无感情地漫过我的生命,我抓不住任何东西。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狭长的凤眼,贴在眼前的脸起身后退,是一个瘦高的男人,眉眼之间都透着熟悉感,但是我不认识他。
“是个好孩子!”他转头冲着旁边的人说道,但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似乎隐藏在黑暗中,我看不到。“只不过委屈他了。”男人继续说道。
“你是谁?”我想问他,但是他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仍在跟一个看不到的人说话:“你要把聚魂珠送回去吗?如果被灵魔发现,小嘉的封印就永远解不开了。”我听不到别的声音,那男人就像在自问自答。“是吗?那就好,不过你以后去哪里?”
男人兀自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看我,一双深沉的深褐色眼睛就像酝酿着千古秘密,被这双眼睛一看,我突然像被扔进一口古井,井里是埋藏了几千年的古酿。我抚着心口睁开眼睛,心脏还在突突地跳,不是被惊吓到,而是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也许这个秘密可以帮我们度过即将到来的灾难。
我翻身下床,光着脚下楼,一踏上楼梯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第一反应是起火了,但是俯身一看没看到明火,楼下客厅里一点红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我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就看到眼前缭绕的烟雾,更觉得眼睛都熏疼了。颜海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都溢了出来。灯光亮起来,他用手挡了挡亮光,眯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眼睛有些红肿了,两个黑眼圈就像酒吧女孩花了的烟熏妆。
我挥了挥烟雾,咳嗽着去开窗户开换气扇,又倒了两杯水,坐到颜海对面把梦境理了理。
“司马柏可能醒不过来了。”颜海喝了一口水,但是嗓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哑了。
可能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我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要比白天平静得多。但是另一面,我总感觉事情不似表面上这么简单:司马柏修习禁术,导致三魂受损而昏迷。但是禁术并不是什么独门绝技,西二、西三也会那么一两个,鬼师界里会禁术的人也不在少数,别人都可以修习,不可能天资聪颖的司马柏反而被其所伤。
“颜哥,你能教我禁术吗?”我想,如果我亲自去学,也许会发现什么。
颜海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把手里的烟头掐灭了,把空掉的烟盒揉了揉扔进垃圾桶,“可以,但是……”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想你也和司马柏一样。”
“颜哥,你也知道柏哥是被人算计了,如果这个人是灵魔派来的,那么在我修习禁术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再次出现。”
“太冒险。”
“如果我们有保全的办法就不危险了。”
颜海点烟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我。我闭上眼睛平复紧张的心情,其实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但是不试试永远不知道。“颜哥知道聚魂珠吗?”
“聚魂珠,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我睁开眼睛,坚定地看着他,“见过,我们见过,这次从十堰带回来的那颗珠子,就是聚魂珠。”相传聚魂珠是东海龙王后花园的玉蚌所产,汇集天地灵气,三千年产一颗,莹润如脂玉,可汇聚散碎的三魂,纵使魂飞魄散也可修复。但是聚魂珠一直都是传说,龙王视聚魂珠如定海之宝,只送给玉帝一颗、地藏菩萨一颗。
如果有聚魂珠在,修复司马柏受损的三魂就不是问题。我之所以这么确定那颗珠子就是聚魂珠,是因为聚魂珠和人的灵魂就像水和酒一样,可以互融,也可以带离一部分的魂魄,因此可以封印记忆和灵力。我想,我身上的封印就是这么来的,再结合梦境中那男人的话,我就更加肯定了。
颜海指间的烟都掉了,猛站起身来,“那个珠子呢?珠子?”
“在医院,我放在柏哥床上了。”
我们急匆匆地赶往医院,我开车,颜海就在旁边催促我快点,一边给颜雨打电话,把人都叫到了医院去,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我虽然高兴,但是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安。晚上车极少,我这个新手也敢把车飙的飞快,一路跑进司马柏的病房,被护士一路责骂。
司马柏静躺在床上,颜风睡在一边,被我们吵醒了。我轻轻掀开被子,床单上还有一个圆形的凹坑,但是我放在司马柏手下的珠子,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