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节
青帷小轿中,容儿与阿宁相对而坐。因昨夜晚间落了些雨,却不成大气候,故而早间虽比常日凉爽,坐在狭小的轿中却难免气闷。
容儿眼中漾过兴奋,抬手掀帘向外瞧,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忙将帘子放下。阿宁帮她顺气,见她一时间咳的愈发严重,面露忧色道:“何时又病着了?竟是严重了。”
容儿闻言眼中闪过异色,柔柔笑道:“我打小便有不足之症,一病着就断断续续总不见好,喝那些个补药也无济于事。”
阿宁本想劝她今日就找个好大夫看看,却又不忍扫她的兴,只是说:“也要早些请大夫来阁里看看才好。”见容儿应下,便不再言语。
忘忧阁本就处于繁华地带,马车不到片刻便停在酒楼天香阁门边的阴凉处,阿宁与容儿头戴纱笠,交代了会合的时辰,目送着马车疾驰而去。
街上人流如潮,容儿抓住阿宁衣袖摆了摆道:“阁主已经为我们预定了临江仙的座位,能在楼上观看邺都最繁华的地段景色,不如咱们先去游船,再去用些点心如何?”
阿宁含笑点点头,被容儿拉着向河岸去。说是容儿拖着她,实际上却是阿宁牵制着容儿的步伐,领着各自贴身带着的两个丫鬟向人流最多的地方挤去。
河岸登船、叫卖的本就人流密集,容儿险些抓不住阿宁的手,回头见她仍是一副淡然笑容,心里莫名踏实许多。自己自幼被卖进艺楼,因为这软弱的个性常常被其他女孩儿挤兑,她虽表面上装作不介意,暗地里却异常努力,期望能被楼中高看。可到最后,若不是楼中最受瞩目的女孩病重,她依然无法如愿以偿。去往邺都的路上,孟梓淳没与她说过一句话,那种无言的轻蔑于之前的冷嘲热讽更甚,自卑便从心底悄然滋生。
然而阿宁却待她不同。虽然并非十分亲密,只是淡淡的笑着,听她说话,再偶尔打趣她几句,但她觉得这是性格使然,只要想起病重时阿宁待她的好,便已经令她心存感激。
正怔愣间,容儿听见春桃着急的声音:“呀,胭脂哪去了?”
容儿四处望去,那浅碧色的身影本就不起眼,如今更是消失在人潮汹涌之中,不禁面露忧虑。阿宁扯扯她的衣袖安慰道:“你别着急,她若与我们走散,必会先去临江仙等我们。难得出来一趟,不要为此烦恼了。”
容儿放下顾虑,眼中又盈满笑意,两人说笑间进了游船。
阿宁表面平静,心底却略有焦虑。虽说已经细细教过胭脂如何举止言语,却也与她说是要无双所托的草药,若是被对方看穿,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又或是胭脂有所怀疑……却还是装作兴致极高的与容儿游船,又逛了好些店面铺子,才意犹未尽的上了临江仙的楼。
正上楼时,阿宁眼尖瞧见胭脂已经换回浅碧色裙衫,正隐在石桥边的柳荫下,心中不由一紧。终究还不是沉稳的性子,拉过容儿羞涩道:“容儿,之前看见的那粉玉簪子,我实在是放不下,不如你先上去点菜,我稍后就来可好?”
阿宁匆匆下楼,遥遥确定容儿已经进了面向河岸的里间,便匆匆行到桥边,扯过胭脂道:“如何?”
胭脂忙将手中的物件递予阿宁道:“我已照你的吩咐说了,那人给了我这个,还说你第五日亥时在静安寺等要见之人便可。”说罢又将石榴红色的裙装与面纱还与阿宁。
阿宁将那一小段新裁下的锦缎放在阳光下细视,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来胭脂果真是令那人有所怀疑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她这次定不会再错。因为解魂草愈难得到,就预示着芊芊身边那个人愈难缠,那么她就更加需要芊芊的协助!
胭脂见阿宁神情莫测,猜不透自己做的是好是坏,小心翼翼道:“我还要做什么吗?”
阿宁见她难得的收敛,轻笑一声拍她肩膀道:“自然有,去你刚刚路过的那家玉容斋,去替我买那支展在红宝石头面左侧的粉玉簪子。”
临江仙
几样清爽的菜肴已经摆上桌,起初的兴奋已经转为不安。容儿终究是忍不住,小心的走出门去,意图走到楼梯处瞧瞧阿宁的行踪。
“啊!”还未行到楼梯口,滚烫的茶水就泼到了水蓝色的裙裾上,容儿一声惊呼,疼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怒气正要攀上眉心,头顶却传来男子声音,还未晃过神来,一杯凉水已经迅速洒在伤处。
“姑娘可有碍?”那声音中饱含急切,且音色醇厚如酒,容儿伤痛缓和,怒火竟不觉消了大半。待她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正望着自己,幽深的眸中满是关切。
见女孩儿眼中犹漾水波,一张白嫩的小脸染上绯红,男子不觉心头一荡,低下头道:“还请姑娘不要怪厉某鲁莽,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是厉某的错,厉某必定负责到底,还请姑娘先回房间将伤口上的布移开,厉某已经派小厮去买伤药,马上就会送上来,只是不知姑娘坐在何处?”
“牡丹间。”容儿刚报出名字,便不觉捂住了自己的口,暗恼自己竟将嬷嬷教过的女子矜持都抛在脑后了,只不过……她又偷瞄那男子一眼,见他眉眼端正,温文尔雅,面上含着歉意的微笑竟令她觉得心中一暖,想必是在明城时艺楼中女孩儿曾经说过的……君子吧?
“既如此,便请姑娘先回房等候,厉某随后命人将伤药和衣裙送上去给姑娘。”那人说完,仍旧面带歉意的转身离去。
一阵暖风吹过,容儿双颊愈发娇艳。她缓步走向房间,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面容,才猛然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忘记戴上纱笠,不知那人是否会记得自己的模样?一时之前有些羞恼,心中却又涌上些难以言说的兴奋……
阿宁与胭脂相携而归,进了牡丹间,见容儿已换上一件鹅黄色绣芙蓉的百褶裙,比起之前更显明丽。两人自然发觉她面上可疑的红晕,阿宁微蹙眉头,见容儿身边的春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想多言,笑着坐下道:“我在楼下刚巧碰见胭脂,眼下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容儿仍旧想着刚才送衣物来的老板娘的话,心中激荡,眼前男子眉眼温和的模样竟是久久挥之不去,直到阿宁伸手在她眼前拨了拨,才醒过神来动了几筷子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