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明的月色下,白衫的男子人如玉树,横笛就唇。笛声呜咽,如泣如诉,草木悲风。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
玉儿上前一步,踩到地上的枯树枝,发出咯嚓的声音。这个人,这个情景,她在哪里见过。脑中一痛,让她不能再想下去。
眼前的人玉面剑眉,清瘦的脸庞,刚毅自信的下颔,一双如坠星河的眼睛深蕴着睿智明决,隐隐的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伤痛。
元曦放下玉笛,双目瞳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是她!她蒙着面纱,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月色淡白,如雾笼纱如雪飞烟罩在她的身上,映的她像月色一样神秘高华。
元曦脑中轰的一声,风花飞舞,烟絮无痕,在他眼里都成了无形,他的眼里只看的到眼前的这个人。
“元曦哥哥,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她的甜音笑语围绕在他的耳边。
元曦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绵玉,她还活着。“绵玉·····”元曦颤着音喊出她的名字,锦玉这两个字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入他心里,钝痛漫延全身。他取下她的面纱,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天与地,只留下他和她。
二人眽眽而视,好似经历了千山万水,才有这惊鸿一瞥。她们凝望着对方,似乎要将彼此镂刻进眼中,心里,永世不忘。
他的手拂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拂着她的脸颊,浓浓的不舍从他眼中涌出来,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绵玉。”
一刹那间,玉儿感觉自己就是绵玉公主,这种感觉像电流一样从头心头掠过,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也许,是他深情的目光让她一时迷失,也许是醉在这柔情里。猛然从惝恍中醒过来,记起眼前的人是谁。她俯身下拜。“奴婢玉儿参见皇上。”
“你就是玉儿?”他抐下心中的惊涛,努力的让自己作出镇定沉稳的思考。玉儿?怎么偏偏是玉儿。
“是!”
“你抬起头来。”
玉儿缓缓地抬起头。
皇帝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黯。“你起来。”不会是锦玉,只是个和她很想像的人。
玉儿低眉顺从,皇帝目光温柔如水,看着她的眼中分明有浓浓怀念。她蹙起眉,心头有一股恼怒,绵玉帝姬,又是绵玉帝姬,她们之间就这么像吗?封玄奕,还有皇帝也是,都把她认作锦玉帝姬,只是把她当作绵玉帝姬的影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玩偶替身,为什么她活生生的站在这些人面前,这些人看到的却只有锦玉帝姬。她心里升起对锦玉帝姬的恼怒,还有隐隐的一丝羡慕。
他手握着她的下颔,逼着她抬起头。他凝注着她的目光里闪过恸痛。玉儿想要挣扎,可不知为什么看入他眼中,看到他眼中的恸痛,一下子没有了力气。她想伸出手,帮他抹去眼角眉梢深染的痛。
他们鼻息相近,他温热的呼吸混着男子气息拂在他脸上,脸上酥麻麻的发痒。
元曦深深看着她,手拂过她的眼角,她如水面倒映星光的眸子清浅澄净,濯然无垢。锦玉的眼睛也是这样,洗尽了铅华,一澄如洗,没有沾染人世纤埃浊尘。
“我不管你是谁,从今天起不准你离开我身边。”他不由分说的揽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喃道。
墙头一枝桃花,正开的如火如荼,花瓣粉红,仿佛美人胭脂红润的颊边。夜阑无风,枝上软花却纷纷簌落。看着它们幽幽坠落,玉儿心中莫明的一阵惆怅。花谢月朦胧,美好的事物这样易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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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时光弹指而过。
文华殿内,金龙蟠柱,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平滑如镜,光可鉴人。沉香薰燃,香气匍匐缭绕。
元曦伏案批阅奏折。
玉儿递上茶盏,元曦伸手接过,浅酌了一口。“你在这里,还能适应吗?”
“恩。”玉儿若有所思的应道。
她不用像以前一样蒙着面纱。皇帝请人给她的妆容作了一些修改,她的皮肤黑了些,脸上还长着一些雀斑。她现在像普通的宫女一样,不会引人注目。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什么,一时静谧。
元曦静静的批改着奏折,玉儿静立一旁,为他磨墨,红袖添香。不过,她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脑里浮现模糊的画面,绛唇青鬓的少年夫妻,温文的少年信手写着什么,温婉的妻子葇荑添墨,转盼间温情脉脉,柔情酽酽。
脚步声响起,玉儿收回飘远的思绪。刚才的一切都成了浮光掠影。
李禄进来报萧贵妃身边的宫女在殿外求见。元曦眉头不耐的皱了皱,却宣准其入殿。
萧贵妃派人送来参汤。送汤的宫女是萧贵妃的贴身侍婢红裳,相貌平常,但也算得上清秀,不会影响人视觉,也成不了狐媚子。玉儿仔细观瞧,她虽然姿质平平,但舒展自信的眉间自有一股干练沉稳。玉儿低下头。
红裳眼睛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殿内侍侯的宫女,没姿色特别出众的,主子不必担心。
“娘娘知道皇上忙于政事,怕皇上龙体劳累,从徐太医那里要来了药膳方子,亲自下厨给皇上做了汤送过来。娘娘为了给皇上煲汤手都烫伤了。”
“太医院可来看过?”
“娘娘说夜已经深了,不想叫太医搅的合宫不宁,而且可能又要被人说恃宠而骄。”
“怎么能不宣太医?万一留下疤痕怎么办,有朕在,哪个敢说三道四。”
萧贵妃入宫以来,圣宠不衰,听皇帝对爱重,连小小的手伤也紧张过问,红裳却并无得意,只唇边淡淡流出笑意。“奴婢不敢说。”
皇帝眉心蹙起,怫然道:“又是皇后,恃宠而骄?”眼睛眯起。“传朕旨意,赐皇后《女则》一本。”
《女则》者,乃是一代贤后长孙皇后所著。皇帝赐皇后《女则》,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皇帝可能觉得还不够,嘴角翘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叫了李禄进来。“传朕旨意,宣徐太医进宫为萧贵妃诊治。”徐寿是太医院首座,只为皇帝和太后诊治,下旨让徐寿去为萧贵妃看手伤昭示着皇帝的宠爱。
红裳眉露喜色。并不是得意,主子得宠,做奴才的在宫中才能有地位。
红裳躬身退了出去。
玉儿起了一碗出来,皇帝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你把药喝了。”
“啊?”
“萧贵妃说这是滋补的汤药,你今天站了一整天,正好补一补。”
玉儿脸颊微烫。“皇上,这个药奴婢不能喝。”
“为什么?”
玉儿脸上越发红了,艳若石榴,紧紧低着头,像是要将头埋进领子里,声如蚊蚋。“这是给男人喝的汤药。”里面放着当归。萧贵妃大概认为皇帝通宵达旦的批改奏折,体力不继,才许久没招她待寝。
皇帝怔了怔。“哦,那你倒掉好了。改日我让御膳房另外准备一些补身子的汤药。”他并不问她为什么会懂药性。
“奴婢不用······”
皇帝提笔蘸满墨水,写下批语。“是朕要进补,你只是要把剩下的喝完。”
玉儿只好道。“是。”
言罢,皇帝不再说话。
更漏声声,时间渐渐过去。
琉璃烛台上的金丝密烛换了几次,一室通明。大约到了三更鼓,案前的奏折批改完。
皇帝脸上现出倦色。
皇帝非常的勤政,上朝早朝一次,午朝一次,有时有重臣为政事上有分歧还要举行午门听政,晚上还要漏夜批改奏折。皇帝好像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给自己按排许多事,不让自己有片刻的停顿。
皇帝要就寝,李禄领着宫女进来侍侯。
玉儿正要退出去,却被皇帝叫住。
皇帝展开双臂。宫女为皇帝换下了蓝缎平金两则龙袍,上好丝绸制成的龙纹渥金寝衣泛着华贵柔软的光华,头发批散下来。玉儿开始仔细的打量他。皇帝长的并没有封玄奕好看,但封玄奕太过完美了,完美的不像个人。他的发丝乌亮,随意散下来,眼睛像漂亮的宝石,只是过于冷酷,下巴弧度优美高贵。
皇帝换好衣服,李禄退出去时在她耳边轻声的道:“好好侍侯皇上。”
“啊?·······?”玉儿的思维停顿了一下,等宫女鱼贯出去,她脸腾一下红了,想要装作没听懂,躬身缀在宫女后头跟着出去。
“你留下!”
玉儿身体颤了一下,假装没听懂,埋着头紧紧地跟着。
皇帝哧的一声笑。“朕不会让你侍寝,留下!”
玉儿仿佛是不相信,抬起头来好似要确认一下,一脸狐疑。皇帝朗声一笑,笑颜化开,仿佛是金融的阳光照在涟涟的湖面之上,荟萃了耀眼的阳光。玉儿一下子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