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图华构,金铺屈曲,钉头磷磷,酸梨木隔扇上镶嵌着各色宝石,荧煌耀眼,这样纷华繁丽的凤藻宫显得冷廖萧索。自从苏后入住后,皇帝未踏入半步,凤藻宫的每一处仿佛都是冰冷的。
玉辇在玉阶停下,宫门前的宫女行了礼后飞身进去通报。
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元曦的目光里却仿佛簇着冰,没有一点的暖意。
他趋步入内,穿粉衣的宫女弓身打起水晶帘子。
苏倾城一身淡紫凤纹长裙,云鬓高挽,.金瓒玉珥,行止雍容端庄,绝色容姝。她小步跑出了出来,九股凤钗轻轻颤动,灿烂生光,映的玉面犹如雪注。“臣妾参见皇上。”
元曦睇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你们都给我出去。”声音低压,蕴着怒意。
宫女一下子走了个干净,殿内显得空阔。
苏倾城低垂螓首,羞笑着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到臣妾宫里来了。”
“你说呢,我的好皇后!”
苏倾城脸上笑容骤散。“皇上,臣妾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元曦冷笑。“是不是你让瑛云去除掉那个莳养‘素荷碧亭’的那个宫女!”
“一个宫女也值得皇上大动干戈。”
“苏倾城!”
“是!就是我指使瑛云去做的,我就是要毁了‘素荷碧亭’,让你以后再也不能想着绵玉那个贱人。”
元曦一掌掴在苏后脸上,暴怒道:“住口!”
苏后被打的摔在地上,半边脸肿起,脸上红色的指印。苏后哧笑着坐在地上,手捂着半张脸,愤怒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上官元曦你别忘了,绵玉是因你而死的。如果当初绵玉嫁给封玄奕,哀帝也不会对上官正放松警惕,让他有卧薪尝胆的机会。上官元曦,上官正是杀绵玉的凶手,而你就是上官正的帮凶。”
“住口!我叫你住口!”他额上的青筋暴起,手掐住她的脖子。
苏倾城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红。
元曦突然放开她。
苏倾城大声叫道:“你害死了你的妻子,而我害死了金兰姐妹,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所以我爱上了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
元曦冷冷看着她,脸上射出残忍的光。“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活着,独自忍受孤独寂寞,直到你死去。凤藻宫就是你的冷宫,朕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他的脸上露出阴戾的痛快。
苏倾城仰着脸。“上官无曦,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苏倾城伏在地上,低低啜泣。
玉儿和小巧仍然住在原来的小院里。每次打扫完以后,李禄便会让她们回去,让她们两个不必像其他宫女一样留在殿里侍侯。李禄好像在防范她们两个。防范小巧并不奇怪。她的面容已经“毁”了,李禄为什么连她也要防范?
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小院。
小院里摆着一组石制桌椅。封玄奕一袭绮罗锦衫,悠然自得的饮茶,一举一动,气质飘萧,宛如浮冰。
“这是新贡的紫骏眉,你陪我喝一杯。”说话的时候,封玄奕并没有抬眼,只凝视着手中茶具,修长的双手端着茶盅,闲逸悠然。
小巧福了一礼,离开小院自觉的给二人腾地方。
玉儿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装作没听明白也跟着出去,却被玄奕叫住。“玉儿留下。”
玉儿凤眸如冰,语气疏冷而不悦。“世子殿下,这里逼仄简陋,什么都没有······”她从来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只想平安的在宫中活下去。封玄奕是吴王世子,勋贵重臣,总是到她这里来足以引起宫中侧目。
“你在赶本世子走?”
“奴婢不敢。”
“那就过来坐下。陪我一块喝茶。”
“尊卑有别,奴婢不敢僭越。”
“我就让你那么讨厌?”说这话时,他眼中划过刺痛,仿佛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
“世子殿下,您高高在上,不会知道宫中生活的艰难。您到这里来,不会对您有任何影响,顶多被人闲话几句,而且对您来说这只是风流韵事。您也只当作是消遣,但奴婢会因此而成为众矢之的。请您让奴婢好好的活下去。”
“我会让你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去哪?跟你走吗?”玉儿俏脸微怒。
“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玉儿顿时心头火起,她只是个宫女,对这些贵人而言微不足道,可她也有自尊。她不是货物,任由他摆布。在他眼里,他愿意要她这个卑贱的宫女就是天大的恩赐。她强自克制着怒火,但她的语气却极为冰冷:“世子殿下,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吗?”她是宫女,没有皇上皇后赐婚,封玄奕想要带走她就是天方夜谭。封玄奕既无功于社稷,也不是当朝重臣。总不会突兀的去帝后面前相求。
皇帝玉辇回到文华殿。
“什么人?”一侍卫出声喝问道。
琉璃瓦上,封玄奕负手而立,衣袂随风,飘逸如仙。
侍卫们举枪列阵,将皇帝拱卫在中间。
“下去!”皇帝喝止道。
皇帝双目一凝,八步赶蝉,足尖一点,展开身法,落在封玄奕的身侧。微风簌簌,皇帝眺望着殿阁亭楼,慨然道:“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站在一起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
“闲话莫提。藩王揽权,权臣当道,你想要将天下治理的河清海晏、四海升平,这两件事是你必先解决的。”
“````````”皇帝默然不言,深邃的目光凝睇在远处天边。日将平西,晕红的金光播洒在半边天空上,气象万千,另一半天空一片迷濛晕黄,像是溶漾的碎金。
暮色下的紫薇宫殿宇交错,层台累榭,气势磅砣。
“我会劝说父王放弃藩王之位。”
吴王的实力居于藩王之首,若他率先放弃权位,其他人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虑。
“你想要什么?”因为绵玉,玄奕一直不能原谅他,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要帮他。
“文华殿宫女玉儿,我只想要她。”
“是她!”那个莳养‘素荷碧亭’的宫女。
“你见过她?”
“没有。”
封玄奕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幸差皇帝没见过她。
“为什么是她?”玄奕至今未娶,就是为了绵玉。
“从很久以前,我就喜欢绵玉,甚至她拒婚嫁给了你,我也一直不能忘记她。现在我累了,不再喜欢她了······”
过了片刻,封玄奕双臂展开,如一只翩跹的鹤,飞身从屋脊上下来。
皇帝目光敏锐。“玄奕,解释的太多反而不像你······玉儿?我一定要去见一见。”
淡月胧明,阑声寂静。
玉儿抬头仰望着天空。酱紫色的夜幕,几缕淡云飘拂,群星疏朗。
笛声响起,渺茫悠远,在宁静的夜里幽幽雅雅地扬逸。笛音中,有许多话要与人诉说,深刻的思念,神饬痛苦。
玉儿身子一震,这个笛音她在哪里听到过。她心底隐约浮起熟悉的期盼,仿佛她等了很久,她一直在等待。是谁?是谁在吹笛。心里热切不可抑止的激动。她想见到这个人,她盼了这么久,心里只追随着这个笛音,这笛音仿佛就是她的全部。
“玉儿,就要上钥了,你要去哪里?”小巧惊呼着唤她。
她提着裙,快步的跑了出去。心怦怦地直跳,仿佛要跳出腔子,她紧捂着胸口。
她趔趄了一脚,径直循着笛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