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丑时才迷糊过去,卯时刚到就被唤醒,沐浴更衣,少许吃了点点心,说实话,我没有胃口,一来没睡醒,二来我还是紧张的。
忽律叔叔来我房门接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捏着长安送我的九连环不肯撒手,都已经入冬了,我手心愣是出了一层薄汗。
他温暖的大手牵起我另一只手走进了灰蒙蒙的庭院,望月门下,长安也牵着重山,淡淡的看着我们,重山恐怕也是刚睡醒,还在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我忍不住笑了,向他们挥手。只是几步,就走过了游廊,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了。
忽律叔叔抱着我上了一架小小的驴车,驴蹄嘚嘚,震得我晕呼呼,躲在他温暖的怀里睡了过去。
被他抱下驴车的时候我醒了。天已经大亮,我们在一个开满了桂花和月季的花园里。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季节了,这些花还会开的这么娇艳。忽律叔叔没有说话,也没有惊讶,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牵着我左走右拐,我则诧异这里的雕梁画栋,但由于我腿短,来不及看仔细就被抱到了他的怀里。他嫌我走路慢了,正好,我可以专心看美景。
在一间很大的红色大门屋子前,他放下了我,给我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敲门。
“进来。”里面的声音很威严,很好听。
忽律叔叔推开那扇大门,吱呀一声,他示意我跨过一节高高的门槛。我跨过去,一个踉跄,他没有扶我,只是示意我进去。我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吱呀一声的把门关上了。
我吓得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免得自己叫出声来。站在原地,我不知道要不要走向高台桌后的一抹明黄。
“来朕身边。”他说道,我还是站着没动,怕是我不懂朕的意思,他又说道:“来我身边。”声音中有了些许暖意。
我紧张的握紧了九连环,小步小步挪到他的面前。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比忽律叔叔好看,唇红齿白,鼻梁高挺,一看到他那双飞扬的凤眼,我就明白了,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他对着我笑,很温暖,他伸手细细的抚摸我的眉梢眼角,我也就呆呆的看他。然后他的手又抚上了我小巧的鼻子和嘴唇,轻轻的喊了一句:“纤竹。”
那是我与母亲最像的地方。
我的父亲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居然是当今皇上。我脑中想了很多,他会不会直接把我掐死来掩饰皇室丑闻,我要不要给他行礼,我要叫他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我抱到桌子上,这样方便他平视我。
“卢玉娘。”我缓了一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娘她,死了。”他估计也不知道要和我讲什么,真是没话找话。但是我的眼眶还是红了,我一直不肯想母亲已经去世了,这样好像她还在风波城,只要我在这边见过了父亲,就可以回去,她还是会站在小院的梨花树下等我吃饭,在窗口的书桌下教我识字,我要是背不出汤头歌,就用小藤条轻轻的抽我手板。
他长这么大或许没有劝过人,他说:“我是你父亲。”干巴巴的,一句陈述句。
我点点头,从衣服的最里面扯出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信物。他修长的手指在飞龙上游走一遍,又将它放进我的衣服里:“以后,你就是朕的如玉公主,朕给你取名叫轩辕如玉。”
我们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他问道:“你娘,有说什么么?”
母亲对我说过的话可多这呢,但是关于父亲的只有那么两句。“她说,大人,纤竹不悔。”
我对面的帝王,眼睛湿润了,他对母亲,真的是有感情的。
他抱我下地,然后说:“我带你去见太后。”
我走在他身后,出了大屋子,忽律叔叔已经不在,我要很快步才能跟上父亲。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大手,想起以前我最羡慕虎生能牵着爹爹的手走路,忍不住就想去抓他的手。
一下,两下,只抓到他的袖子。他停下来看我,我也抬头看他,不自觉就叫出了“爹爹”他笑了,反手握住我的手,我小小的手掌在他大而厚实的手掌中。什么东西钻到了我的心里,暖暖的,暖的我眼里都落了下来:“爹爹。”
他抹去我的眼泪,把我抱在怀里大步向前走去。我搂着他的脖子,又喊了一声爹爹,再也忍不住的眼泪肆意占领了我的脸。我不是野种,我不是野种,我有爹爹的,这个人,是我爹爹。
走到长兴宫前,父亲把我交给了候在门边的大监,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大监也不多话,带我去洗漱一番便问:“公主想吃点东西吗?”
父亲刚说要留下我,他便知道唤我公主,想来也是父亲的心腹,我多看了他几眼,说不吃,他抱着我走向一间温暖的大房子。
房子很大,摆满了各种宝贝,像天宫一样。天宫的卧榻上正坐一个老妇人,只是穿着一身半旧的石青起花坎肩,难掩一身贵气。父亲倚在一旁的小几上,是在和太后商量的姿势。我的脚落了地,不知道要做什么,大监提醒道:“向太后行礼。”
我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口念:“玉娘给太后请安。”
天知道太后是什么,为什么有人名叫太后呢。
见我还是愣着,父亲笑了:“太后就是朕的母亲。”
于是我展了个甜甜的笑容:“奶奶!”
我的祖母这么大年纪了,从来没有人喊过她奶奶。她反应了一下才慈祥的招手叫我到她身边。说实在的,我对这个奶奶很有好感,完全没有初时见父亲时的拘束,颠儿着就跑到她身边,又喊了一声:“奶奶。”
“唉~”她应着,搂我到怀里,胸前的一串翡翠珠子咯到了我还不算痊愈的左臂,疼的我浑身僵硬,冒了一身的冷汗。
太后急忙放开我,问我怎么了,我褪了外面的棉袄,把小衣的袖子撸了上来:“手上的虫子压到会痛。”
那个虫子,就是骨折时的疤。太后和父亲都很心疼,叫人去拿最好的伤药和祛疤的药,还叫了御医。
“告诉奶奶,怎么弄的?”
我老老实实交代:“母亲每天睡觉,不能做饭吃了,庙里只有馒头吃,我就去大寺里偷糕点,没想到被僧人抓到,就打断了。”
“混蛋,朕要那个寺的和尚都断一只手。”父亲的怒火不是谁都承受的起的,我想到慎良,他如果是那个寺的和尚他会不会也会因为这样断了手臂?我不想他受伤,于是劝道:“是玉娘不对在先,偷了菩萨的贡品,打断一只手臂也是应该的,爹爹不要生气了,以后玉娘做个好孩子,就不会有人打断玉娘的手臂了。”
太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我说:“我们玉娘真是好孩子,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奶奶保护你,好不好。”
我点头,在她还算光滑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玉娘最喜欢奶奶了。”
太后呵呵直笑,父亲也笑的很爽朗。我手中的九连环微微放松了,血缘亲情,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割断。
我这边刚上好药,大监给我端了一碗香甜的奶茶,祖孙三人有说有笑,皇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