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个端庄的女人,不如母亲美貌动人,若不是她一直笑着,我真会觉得这是个假人。这次没人教我也明白,我要给她行礼,其实长大后我才知道,我这些都不算行礼,第一次见到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时,我该行的是大礼,而不是常礼。
她对着我笑,我没有感觉到笑意,不由又捏紧了九连环。
“皇后,这是朕的如玉公主,明日就会昭告天下,你帮她办一场宴会,让宫里的人都见见她。”父亲的声音恢复了威严。
“是,皇上。”
他们讨论一下相关事宜,我就坐在太后腿边,乖乖的自己玩着九连环,这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在他们的身份面前,我这个还没有被众人知道的公主是没有任何分量的。
终于,皇后提出了我的所有权问题。
父亲和太后都没有说话,皇后继续说:“如玉公主刚来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交给婕妤抚养都算是辱没了她的身份。依臣妾看,还是交给妃位嫔位的妹妹们抚养比较好。”
见两人还是不接话,皇后只能接着说:“李充媛、邓充仪、陈修媛年纪还小,怕是不会带孩子。周修容上半年才得了四皇子,应该没有精力照顾如玉公主。杨贤妃的长公主涣晴历来让宫人不知如何应对,还是不考虑了吧。王昭仪育有碧霄公主,品性纯良和善,正好能与如玉公主作伴。淑妃的大皇子早逝,她一直郁郁,若是能抚养如玉公主,自然会百般喜爱千般照顾。德妃的二皇子也快到要搬出宫的年纪了,如玉公主要是交给她抚养,也让德妃心里有些慰藉。若是皇上和太后都不满意,臣妾也愿意抚养如玉公主,太子和雪烟若是多个能亲近的妹妹,一定很开心。”
看父亲的脸色,他可能觉得皇后想的比较合理,正在推荐中选择一个他认为适合的人。这对我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于其到一个不知道性格不知道手段的妃子那里,不如破釜沉舟,我抓住太后的袖子哭了起来:“奶奶不要玉娘了么?因为玉娘偷了菩萨的贡品要把玉娘送人么?奶奶,玉娘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把玉娘送人,玉娘一定会很乖的,玉娘会写字,会背百家姓三字经千家诗,奶奶不要不要玉娘呀。”先提醒我过去悲惨的生活,心灵和肉体都受到和很大的伤害,再提出我很乖,不会找麻烦,博同情。
我哭的可怜,都快把自己哭抽过去了。太后抚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奶奶没有不要玉娘,奶奶要给玉娘找个新的母亲照顾你。”
“玉娘有爹爹就够了,玉娘会乖,会扫地,会洗衣服,玉娘……玉娘……”
父亲接过我,抱在怀里:“玉娘真的不要新母亲么?你的新母亲会像你母亲一样照顾你的。”这一听就知道是骗小孩的。
我抹着眼泪:“爹爹不是因为玉娘不乖才要把玉娘送给别人的么?”
“当然不是,爹爹疼你的。”能得到皇帝这样一句安慰,我很知足了。
“玉娘不要新母亲,皇后娘娘是爹爹的妻子,玉娘会把她当母亲一样敬重,爹爹的每一个妃子玉娘都会把她们当成自己的母亲,能不能不要把玉娘送给别人。”我抽抽搭搭把要求提了出来。
“玉娘,你还小,一个人住不太好。”父亲好好给我解释。
“玉娘要跟爹爹住。”我搂着他的脖子。我的父亲可是皇帝,**那么多老婆,刚刚皇后就报菜名似的报了九个,还不算低级的,每晚父亲睡哪都不一定了,怎么可能带着我。
“额,那玉娘再长大一点就不能和爹爹住的,不是还是要找一个新母亲。”得了吧,你就是怕我和你住妨碍了你性福快乐的生活,我很自觉,铺垫了那么久,也该说了,不然耗尽了他的耐心对我可没有好处。
“玉娘不要新母亲,玉娘不能和爹爹住就让玉娘和奶奶住吧。好不好?”我讨好的看向太后。
太后点头了,父亲想了想也点头了,皇后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定下来,我,如玉公主,住进了长兴宫。
我急忙提出了第二个要求:“爹爹,玉娘从此和奶奶住了,能不能今晚和爹爹住,就一晚就好。”我可怜巴巴的伸出一根手指。
父亲忍俊不禁,点头答应了。我坐在父亲的膝头,看皇后诧异的目光和太后慈祥的笑。
中饭时我差点吃掉了自己的舌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我原来一直认为大寺里的糕点是最美味的食物,可是现在才知道,这做工繁复的御膳才是人间美味,堪比母亲每年给我做的长寿面。
父亲把我取笑了一通,请太后身边的芳姑老嬷嬷教我宫廷礼仪。下午,父亲办公去了,皇后饭后也回了椒房殿,太后需要午休。芳姑嬷嬷带着我去看已经挂上如玉阁牌子的小院子,宫人们进进出出,打扫,整理,皇上与皇后赐来的礼物一抬抬全送进了那张着大嘴的小楼。我就一直坐在一边玩我的九连环,虽然长安教了我口诀,但是我还是解不开。
芳姑问我还需要什么,我看看了二楼的黄花梨大床,铺着柔软的水田丝绒被,挂着月白的鲛人纱。紫檀的衣橱放满了各式四季衣裳。梳妆台上是一面打磨光滑的水晶底镜子,照的格外清晰,钗环首饰放了整整三个梳妆匣。鸡翅木的屏风是一副珍贵的双面绣,明明没有线的地方能透出人影,薄薄的却有两层图案,对着床那面是两只栩栩如生的三花小猫,对着楼梯居然是一副国色天香的牡丹图。转道一楼的楼梯怕我会摔着,还铺上了厚厚的红狐狸皮。一楼侧厅的乌木的多宝格上摆了金银错小金铃珊瑚树,一对甜白瓷美人耸肩瓶,一对青花薄胎美人觚。正厅上酸枝木的罗汉床,猩猩红掐金团卍字靠垫。小几上是一套镂空高足青花花鸟果盘,盛着四色蜜饯,柑子苹果。门口走廊上是皇后送来的一对小巧的朱顶雀。
皇家的东西自然气派,我没有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哪还知道需要什么,有的吃有的穿有的睡就已经很满足了。忽然瞥见了院子里空空的,只有一棵高高的梧桐,想要种上满满的梨树,转念一想,太后怕是喜静,整个长兴宫都没有什么高的树,为的就是夏天好抓蝉,我要是要种树,恐怕不太适合。可要是什么要求都没有,怕被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的宫人小瞧了去,便指着那棵梧桐道:“嬷嬷,那儿给我搭个秋千儿吧。”
芳姑点头道是,又问我要不要休息。虽然前晚我没有睡好,可是我知道现在我是睡不着的,就叫芳姑派个小丫鬟给我,我坐在罗汉床上玩九连环,好方便她去处理她的事情。
我就这么坐着,手上没停,但是脑子里想了很多,大多都是些小孩子的想法,有些不记得了,有些自己想来都觉得好笑。可是那样的小时候,能有一些傻傻的想法,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果能一直那么傻,那我的人生……估计是不提也罢。
晚饭后父亲,皇后和太后都来参观了一下我的院子,又给我派了翠衣、佩兰两个宫女,阿魏一个少监,和七七八八打杂的宫人。我由芳姑当场教着,行了谢恩的大礼。
由年纪稍大点的佩兰抱着我,跟着父亲去了他的泰明宫。被赐浴皇上专用的温泉水,胰子也比忽律府的香。我整个人被弄的香喷喷的,穿上弹墨云锦小衣抱到龙床上时还连打了七八个喷嚏。佩兰很紧张,要去找太医。我乐不可支,笑瘫在秋香色轻光绸被上。
父亲听见了,还特意来看,知道我是被香熏成这样的,笑的很开怀,命人将床旁熏着安宁香的鎏金香炉拿开了。
等他做完公事,洗漱好进来时,我正窝在大龙床的角落里抱着枕头解九连环,那么大的床,我窝在那里只有一个小点儿。父亲换上宝蓝素绸睡衣,斜靠在枕上,对我招招手:“玉娘,过来。”
美男当前,我立马扔了枕头,像小狗一样爬到他面前,就差摇摇尾巴了:“爹爹。”
“爹爹的好玉娘,这九连环是谁给你的?怎么连睡觉也带着。”他顺手就把我搂在他的怀里。
我蹭来蹭去找到个舒服的地方,骄傲的把九连环举起来给他看:“忽律长安哥哥给我的,重山哥哥还不会解呢,玉娘已经知道口诀了,很快就会解开的。”
父亲呵呵笑着,震得胸腔嗡嗡响:“玉娘真厉害。明日朕再赏你些其他玩意儿,把这放一边去,咱们睡觉了。”
我听话的把九连环放到大床里面伸手能拿到的地方,然后搂着父亲,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熏香,慢慢就睡着了。我还有很多想对父亲说的,很多想和父亲玩的全都忘记了。
这个我今生唯一能和父亲睡在同一个炕头的机会。我就这样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二丫三丫她们又朝我扔石头,笑我是野种。我大喊,我不是野种,我找到爹爹了,我有爹爹,我爹爹认我的,我不是野种。于是爹爹出现了,站在我面前,仿佛天神下凡,背后还闪着五彩的光,我就哭着抱着他喊,爹爹,爹爹,爹爹……
再醒来时,大床上就我一个人,我窝在床的最角落里。父亲已经上朝了吧,他睡的地方只有一点点的余温了。我拾起半夜被踢到一旁的九连环,从床上跳下来,门口就有一个少监推门进来看,见我光着脚走在地毯上,小题大做的把我抱回床上,唤来佩兰,一起给我穿衣洗漱。
我问:“爹爹呢?”
少监回答道:“回公主的话,皇上上朝去了,命奴才伺候公主。”
我点头,又问佩兰:“回奶奶那儿么?”
佩兰说是:“在泰明宫用完早膳就去长兴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然后我专心的当我的木偶,由她们折腾。不过父亲的早饭真是丰富,七八种粥品,十几道小菜,二十几种面食。那时候还鄙视了父亲浪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口味,特意为我准备的。
长兴宫里又多了很多的好玩意,太后送了我一串玛瑙珠子编成的额饰,垂挂在我光洁额头上的猫眼坠子散发着神秘的光泽,从太后的眼神里,我依稀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不是我的人。
还在检查以后跟着我姓的宝贝时,父亲心腹,那个名叫阿都的大监传来口谕,要我在太**里好好学宫里的规矩,一个月后坐着八人抬的银顶舆轿去社坛,上祭天地祖先,下告百姓,使得我如玉公主回归轩辕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