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认真的说话,却被那人以如此神态调笑,万喜想到自己上一世的遭遇,气息微结:“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总之公子呢,向来只觉得女子是鹦鹉八哥,有身漂亮的羽毛,架到架子上,会说两句,是,老爷,是,相公,就行了,哪里真的就把女子当人看呢。前面的话,只当我没说。”
“对于女子该当如何,本公子从未想过,不过适才按小姐说的,去想了一想,鹦鹉什么的,其实倒也不错。”裘夜翎眯两眼深思着说了一句,“如是娶不到心仪的女子,倒莫若娶只鹦鹉。也可,也可。”说罢重重点头,显然深以为是。
原来他竟真的想娶只鹦鹉!鹦鹉对街鸟市就有,羽毛花花绿绿的,极是艳丽,恰裘四也爱穿花衣,整个洛阳城,就他整日里打扮的花团锦簇,如此倒是合称。
想到裘四与鹦鹉在一起的模样,万喜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如此说,倒应了一个景儿,物以类聚。”说罢打开阁间的门:“公子如无他事,小女告辞。”
万喜再次请辞。
明明手是去拉阁间门的,却眼前一花,撞到了裘夜翎身上。
万喜被他唬了一跳:“你适才还在桌前,如何这样快的……”
“哪里就快了。”裘夜翎抱着臂,堵在门前,嘴角横着:“说了你请客的,蔫何却要先走,可不要想赖酒钱。”
只为酒钱,就踩了风火轮的来拦她?万喜轻叹,整个洛阳城公子大爷的心思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裘四小性儿算计。
“好好,是我错了,我付了酒钱再走,行了吧。”
“如此,本公子先告辞。”裘四将笛子往怀里一插,一撩衣角,风骚无限地去了。
走至楼梯口,又转过头来道:“你想借左辰名头行事,就得阻了左辰发丧,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听他如此说,万喜急急追问了一句:“公子有何妙策?”
裘夜翎快步远去,遥遥的,万喜听着一句:“小姐几日后听信便了。”
……
阁间的门开着,万喜叫谣儿来,唤了掌柜结账,一人从门前过,转而停下脚步,探个头进来道:“哟,这可不是左辰老弟!”
万喜抬头,看着一张醉意朦胧的脸,这人万喜认得,是昆山会盟的一位茶商,姓李名玄,因是万喜顶着左辰的名头,去昆山会议过几次事,是以相识。
万喜起身叫声李兄,跟他执礼,李玄进得阁间来,看了看桌上的菜品:“左辰老弟请人喝酒啊?怎么不叫了兄弟一起来?”
万喜笑笑:“不是请人喝酒,只是一人独酌解闷罢了。”
李玄噢了一声:“最近怎么总也不见你到昆山会议事?”
这人喝多了,唠叨个没完。不过跟喝多的人是缠不清楚的,是以万喜也只得答着:“家里有些事,就没出来。”
李玄晃晃悠悠地在桌边坐了,挑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道:“你不来就不来吧,张执事正想着明年的官办茶,掉了你们老田家的名额呢。你不来,却是正好,方便他行事。”
万喜一惊。这几年茶叶生意不好做,田家的茶行全靠每年的官家采办撑着,这会儿子陡然听到李玄说,明年要消了他们田家的份额,那岂不是要把田家挤出府城茶道吗?这一想,登时手心沁出一层冷汗,茶叶生意再不好,茶山茶行算下来,总也有一百来口人仗此糊口,这生意,是万万消不得的。
李玄的话让万喜眉头紧蹙。上一世有这回事儿吗?不过上一世田问山一回来,她就当回她的万喜小姐,再没管过家里的生意,是以想了半日,终究是什么也没想起。
“田老弟,你撒谎,明明请了人喝酒,却说自己在独酌。”这厢万喜思量未定,那厢李玄大着舌头又开口了,说话的时候,手里举着一把扇子。
扇子上有个黄玉的吊坠,是适才裘夜翎落在这里的。
万喜想去把扇子拿过来,李玄已经刷地把扇面展开了,举到眼前,将那山水画旁的题款看了看:“哟,是裘四少爷的。这人可真是个洒脱的,眼看性命都要没了,还有兴致喝酒聊天。”
万喜听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怎么,裘四出事了?”
李玄扭过头来,一脸怪异:“你是在家里呆得傻了吧?裘四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会不知?”
见李玄把话说的惊险,万喜惊惧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李玄手指沾了酒水,在桌子上写下个“漕”字。
万喜伸手将那字抹了,执着壶为李玄倒了杯酒,笑着道:“李兄有话直说,不要故弄玄虚。”
李玄道:“漕船回空可揽载,此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万喜点头。漕船乃运粮盐之船,官家有令,以漕养漕,上行之船可搭土宜,下行之船不必放空,可接商货赚取船钱,是为回空揽载。
“这回裘家的差子,就出在回空揽载上,说是让漕老大运批山货,谁知那麻包打开,里面全是私盐。足有一船那,这事儿这会儿子已经闹将开去,裘家必得有个人出来领罪。这罪若是领得好,让上面的人顺了意,他家官盐买办的牌子可以不倒,要是这罪领得不好……以后洛阳城,可就再没老裘家这个字号喽。”
适才裘夜翎就在这里,脸上没有丝毫愁烦的样子。万喜想起裘夜翎那双笑嘻嘻的眼睛,倒抽口凉气,这人倒真稳得住神,家里出了这大档子麻烦事,居然还能当街戏女。
不对,万喜再一思量,又觉得事情不像自己想得那样简单。
裘夜翎为何偏这会儿子与那姓朱的小姐结伴逛街?那朱家是何等精明的人家,如是裘家遇了倒霉事,朱家只怕躲避不及,蔫有此时把女儿送上去的道理?
此节倒是让人费解。
万喜思量一下,又问李玄道:“那,裘老爷子打算如何过这难关,李兄是否知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玄搁下的空杯再次斟满。
李玄两腮赤红,眼珠子也是烈酒熏出的血丝,慢慢转着眼珠道:“裘老爷子能怎么办?当然是将裘四推出去,求个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