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喜为李玄布菜的手一顿,怪不是李玄张口闭口说裘四麻烦,原来适才所说没有点题,这会儿才算是说到了正点子上。
“怎么个推出去法啊?”
李玄一哼:“你也知道裘老爷四个儿子,独裘四乃姨娘所生,且又男生女相,标致得像个妖孽,裘老爷极是不喜爱他的,说是男子长成那样不吉。是以这次出事,裘老爷断臂求生,一是送了官报给衙门,说私盐一事,乃是不肖子裘四独为。另一方面,为裘四订下了朱家的小姐,那朱家朝里有人,虽说是个粮官,但粮不离盐,盐不离粮,朱家只要肯通个消息给官府,此事也不是压不下的。”
……
万喜这才明白裘四牵手朱小姐,街市买粉闹得是哪一出。原来是各取所需。朱小姐爱慕裘四人物风流,是以求个顺心遂意的婚配,而裘家又需要朱家出面摆平私盐事端,干脆答应婚事,求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大抵是家里迫了裘四,陪那朱小姐出行,才会有了适才白凤坊前一幕吧?
如要婚配,朱家、裘家各各得意,只是这其中,独独难为了裘四。
如是不替家里领了这场罪,就得违心娶了朱小姐,如是辞了朱小姐,挺身替家里领了这场罪,那可就难保项上人头……
不过裘四已经戏弄了朱小姐,他是宁可死,也不愿娶那个女人了。
宁可去死的么?
这人骨头硬的,竟连性命也不要了。
万喜从小与裘夜翎一起长大,知道那人外表不羁,内里骄傲的性子。他若想死,到真个儿能求个万死不辞。虽不曾为这人动过心,但少时情谊是有的,是以万喜一时间血冲头顶,微感晕眩。
已然面临生死关,却还要替她谋算,说什么,她想顶左辰名字行走的事,让她听他的消息。裘四裘四,你可是太洒脱了些吧?
“左辰老弟?左辰老弟?”
听着一旁李玄的呼唤,万喜回过神:“啊,李兄,这事闹得这样大,倒难为那裘四了。”
李玄努力挑着眼皮:“是啊,要我说,这裘四,是个倒霉的,一生下来就死了娘,在三个兄弟的排挤下长大,有个老子爹还不疼他……男人家总不该长得那样标致,长成那样活该命运多舛……”
一句话没说完,李玄就此趴到桌子,醉迷过去了。
李玄的话让万喜头痛不已。用力在额头按压两下,叫了两声李兄没听见那人答应,就叫谣儿去请掌柜来,问李玄在哪间房,可有仆从。一会跟着李玄的家人进来,万喜带着谣儿谚儿急急就走。
出得春生楼也不知想去哪里,想到裘四骄傲,自断生路,得罪了朱小姐,裘家又一味地推他出去顶罪,这样一来,哪里还有这人的活路?没活路的人笑成那个样子,比在她面前哭一场还让她难过。偏她家里没有可帮裘四的门路。思来想去,越想越是烦躁,一时间心里堵得慌了,几乎吸不上来气。于是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似走得远了,就能行出一片海阔天空。
两个丫头跟在后面,也不敢劝。走了一会儿,听着谚儿小声的责骂:“这晴天白日的,小姐还没哭,你哭个劳什子。”
万喜回头,看着谣儿正持着衣衫擦泪,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见小姐问,谣儿一边摇头一边泪流得更欢了:“小姐,谣儿没怎么,谣儿只是觉得裘公子可怜。”
那厢谣儿说着,这厢谚儿猛扯她另一只衣袖。意思很明显,小姐已经够烦的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这世间谁人不可怜?
万喜一笑,将谣儿搂了过来,这两个丫头从小跟着她,品性她是知道的,谣儿没甚么心思,直来直去的,有时会犯傻犯冲,但心眼儿最软,极是善良的一个人。比起谣儿来,谚儿有眼色的多,也伶俐的多,心思深沉些,有些小伎俩,也有些小手段,是个得用的人。这两个丫头,极是得万喜的喜爱。
因喜爱而纵容,在万喜的心里,说是将她俩看成丫头,还不如说将她俩看成姐妹。万喜伸了手,替谣儿拭了拭泪:“不要哭了,那裘家是大族,断不会如此束手待毙。”
谣儿止了悲声,紧巴着一张小脸道:“小姐,裘公子怎么办啊?”
万喜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罢了抬头望远方。远方钟鼓楼独立夕阳之下,默默无语。真是欲问良策无仙引,只闻街市恼人声。
万喜立了一会儿,突然失笑,原说过这一世要活得明白,但一处事就慌张乱想,如何才能明白?
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不能稳下心神应对一切,还说什么替田家作主的话?万喜深吸一口气,微攥了拳,自乱阵脚要不得,办法总归是有的。如今之计,应是遇事办事,遇招拆招。
……
万喜酉时初刻回的府。回房换下男装,连脸都顾不得擦一把,就又去了父亲所住的前院上房。
没想到陆彦卿也在。
那人正执着卷账册,与父亲说着什么,见到万喜,温文一笑。
万喜还以一笑。只是这笑容,再不像以往全是娇羞,此时她的脸上,有的只是礼貌和冷清。
陆彦卿愣了一下,但转而脸上笑意转深,直到嘴角全翘起了,才又收了笑容,束手立到了一旁。
见有他在,一肚子的话,万喜本不想说了,但又一想,借此事看看陆彦卿的态度也无妨,于是就将春生楼里,听到李玄所说的,昆山会要掉了田家茶销份额的事说了,说完了正色道,此事十万火急,还请父亲早做应对。
没想到田问山只是摆下手;“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万喜一愣,转而就明白,爹爹在这一行久了,洛阳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爹爹蔫有不知之理?更何况此事关乎田家生意,爹爹自该早就收到了消息。
“请问爹想如何处置?”
万喜追问道。
“生意上的事,你莫管了,爹自会办理。还有,昆山会的事,以后不用你出面了。”
田问山面容倦倦的,有些神魂不属。他对田家的事不像以前那样挂心。不过也是,巨大的丧子之痛让他一时还无心旁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