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财王老爷尚且不知道家中后院里正爆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儿,他此刻正安然的坐在书房中,拿着本古籍细细品味。
他虽是山中猎户出身,也没有上过正规的私塾,但是当年为了谋出路,他也是在认字读书上面下了大工夫的。写的一笔字虽然比不上寒窗苦读十年的文人秀才,但好歹也是规规矩矩,看着认真的。至于看书,那是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自觉受益颇深,才一直多年来都保持了这个习惯的。
端起茶盏,轻嗅杯中茶香,王老爷觉得顿时浑身轻松。
家中正妻贤惠,美妾成群,后宅子里一片风平浪静,他还能有如此的闲暇时光来看看书、品品茶,王老爷顿时觉得生活很惬意。
正打算叫身边的小厮磨了墨,好让他临摹一张大家书法的时候,书房外却忽然有人窃窃私语,声音透过窗户纸传进了室内,听起来倒像是个丫鬟在说话。
“老爷,是大太太身边的玳瑁姑娘,说是大太太有事儿请您去一趟。”王府的大总管罗平凑近王有财耳边轻声转述了玳瑁的话。
看了罗平一眼,王有财放下手中的那管狼毫,拿干净的帕子净了手。“有说是什么事吗?”
罗平眼珠子一转,身子倒是更谦恭的弯下去了:“这倒是没提,不过看玳瑁姑娘的样子,倒不像是平常的小事儿。”
那就是大事了?
也是,芸如(柳氏闺名)一般不会轻易让人来书房打扰他,就算前几日那个珊瑚经常过来,也是因为芸茹她担心自己的身体,才让身边信得过的丫鬟来送些汤水,顺便让他不要太过沉迷,耽误了休息的时间。
王老爷不知此时后院的风云波诡,还真当大太太有如他想的那般端庄雍容,就算心中有所怀疑却硬是给她安了个借口。
“那就走吧,别让你家大太太等急了。”
丢下擦手的帕子,又招呼了罗平,王有财就带着玳瑁一行三人的去了内院子。
***
感觉不太对。
才踏入柳氏的房间,王老爷忽然就觉察出了不对,这气氛太过压抑了。
身为商人,王老爷对于察言观色可谓相当的厉害,他第一眼就瞧出了大太太柳氏脸上的愤怒、二太太王氏的尴尬紧张和害怕,还有那个叫珊瑚的丫鬟一脸豁出去的狠决表情。
这是怎么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导致了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况??
一进门,玳瑁就默默的退到了柳氏身边,琥珀赶紧的给王老爷上了杯新泡好的热腾腾的雪峰毛尖。陈嬷嬷一瞪眼儿,房里其他的丫鬟婆子赶紧的退了出去。
光是听刚才珊瑚蹦出来的那几句话就知道了,这回儿肯定是要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她们要是还继续留在大太太的屋子里,怕是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顿时一个个都脚下生了风似的眨眼就出了房。
柳氏怕是还在调整心情,王氏心情惴惴的,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王老爷了,唯有珊瑚,还一脸倔强的跪在铺了华丽手工地毯的地板上。
“这都是怎么了?”王老爷富态的圆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视线在两位太太之间轮转,企图瞧出些端倪来。“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么?怎么这会儿都不说话了?”
“老爷,这件事情怕是大太太开不了口,二太太不敢开口的,还是让婢子来为您说清楚吧。”讥讽的视线扫过脸色越发惨白了些的二太太,珊瑚更用力地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腰板儿。
过了一会儿之后,珊瑚才沉沉的开了口:“三年前的时候,大太太因为不小心滑了胎,觉得是自己太过不仔细了,至今此事都郁结于心,奴婢不忍看见大太太日日为此事伤心,不久前居然发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真相?”拨弄茶叶的盖子一停,王老爷眯着眼睛很直接的从珊瑚那一长串的话里头找出了关键词。
既然说是‘真相’,那就表示三年前他们所认为的其实是假的咯?
“是。奴婢在偶然之下发现,其实当年是二太太身边的丫鬟银锁偷偷和大厨房里的一个厨娘拉上了关系,在大太太的饭食里头下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王老爷手一松,茶碗落在地上裂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衫的下摆,他却不觉。罗总管赶紧上前拿帕子为王老爷拭干了滚烫的水渍。
“你胡说!我没有!”银锁尖声打断了珊瑚的话,并惊怒着想要扑上来捂住珊瑚的嘴。
陈嬷嬷手中用力,当下抓紧了银锁的手腕子,那力道简直恨不得能生生折断了她的手才好!另一只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堵住了银锁的嘴。
柳氏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从王氏和银锁的脸上一滑而过,接着轻笑起来,帕子微微地掩住了嘴角:“珊瑚,继续说。”
“是,太太。”大太太直接出了声,珊瑚连口气都硬上不少。
她冷笑着斜过眼去睨了不断挣扎着的银锁一眼,“且银锁和那厨娘下的药,分量不多,药性却是极为厉害的。单是一次两次的还看不出些什么,但只要连续吃上半个月,哪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吃了药的太太!而且那药狡猾得很,普通大夫根本看不出是下药的结果,还真当以为太太就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食物才小产了的。”
珊瑚的一席话说得极为笃定,若是没有铁证,想来她也没有这样的底气。这下子,王老爷就连一贯温和的笑意都摆不出来了,脸色冷冷的,细长的眼睛里,一种嗜血的神情如同猛兽一般,直直的扑向了二太太王氏。
王家子嗣福薄,他膝下十二个儿子就没一个能养住的,几乎天下人都知道,他情愿用这偌大的家产去交换一个孩子!
可这王氏倒好,居然敢向他的子嗣下手!?而且还是正室所出的嫡子!
“王氏,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王老爷声音淡淡的,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眯缝着眼睛却连看都不看二太太了。
“老、老爷……妾身从未做过此等事情啊!珊瑚是大姐身边的人,难道她说的话就一定可信了吗?没有证据,连皇上都是不能随意定罪的!”王氏还是不死心,这件事情如果她承认了,只怕老爷会让她生不如死!所以说什么都不能承认!一口咬定是珊瑚污蔑她就好了!!
珊瑚闻言又笑起来,她死死地盯着王氏的眼睛不放:“二太太,奴婢只问您两句。奴婢记得您有个关系甚远的亲戚正好在咱们王府的厨房里当值,三年前你突然说她年纪已大,不适合再留在王府干活了,便派人把她送回乡下老家去了,是吧?”
“……是。”这事儿府中是有记录的,罗平只要一翻便知,谅是王氏再嘴硬,此时也是不敢不承认的。当下,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手里头的帕子几乎就要被她给搅烂了。
“那敢问二太太,你是否敢让老爷太太派人前去接那老奴回来,当堂对峙?”
“我……”她怎么会连这事儿都知道?!!王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珊瑚,整个人脸色发白,连嘴唇都白的透明了。
如今已经没有她的活路了……她身子一软,绝望的倒在了地上。
王老爷和柳氏一看便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王氏,你怎么敢……你、你——!”
王氏凄惨地笑起来,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掉落下来,晕湿了一片衣裳。她盯着柳氏,眼中带着赤裸裸的仇恨,“既然我生的儿子没能继承王府,那别的女人也别想!”
“呵。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居然还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王老爷勾了勾嘴角,冷冷的道。“就算只有你的儿子活下来,我也绝不会让他继承王府家业的。”
王氏有些被吓住了,只愣愣的看着王老爷:“为、为什么?”
“为什么?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生母,我怕他为了继承家业,连我都敢杀!”用力一掌拍在桌子上,那力道大得连茶碗里的水都溅出来。王老爷已经气红了一张老脸。
此时王老爷心中各种情绪夹杂着,最终沉淀成了一潭苦涩。
他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二太太王氏虽然是丫头出身,没有如柳氏一般大家闺秀的气质,但好歹样貌清秀,平日里也是极温顺的一个人,又是府里的老人了,她何需如此心肠歹毒?
王老爷一时只顾着自己伤心,哀叹自己后宅居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宁静平和,却未曾发现此时身边的柳氏的反常。
柳氏微翘着嘴角,仿佛与平时无异,可她的眼中却沉沉如同死水一般,不带半点儿的生气。
“陈嬷嬷,先将王氏带回去看管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她的院子。”
“太太,您……”陈嬷嬷最是了解自己带大的太太了,看她此刻的表情,只怕她心里也难受得紧。
“我没事。就照我说的话去做吧。”
柳氏那凝固不动的视线移到陈嬷嬷的身上,竟让她生生的打了个激灵,连忙应是,将王氏给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