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赶紧都给我住手!将她们给我拉开来!”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正在看热闹的众人回头一看,这下可好,八太太方氏来了!
眼见着珊瑚和银锁还自顾自的打成一团儿,八太太皱着眉头看向周围的下人:“居然在府里闹事……还是两个大丫鬟,真是成何体统!你们赶紧把她们俩给我拉开!千万小心着点儿,这俩丫头可是大太太和二太太身边的人呢!”
两人终于被拉开来了,八太太看着狼狈不已的珊瑚和银锁,脸上带着点儿怒气,心里头却是快要乐开了花。
珊瑚和银锁,这可不就是代表了柳氏和二太太么!她们俩这么一闹,只怕柳氏和二太太那边也是安静不下来了。
哼,两个老女人还想和她争宠?做梦!一个管家不利,一个不会管教下人,这回就让她们好好的在老爷面前丢一回脸!到时候她们两个一沉默,可不就轮到她方雅婷出头得宠了么!
八太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其实方才她早就在旁边看见珊瑚和银锁在闹事儿了,可是她却一直没有露面,直到她算准了自己能在其中渔翁得利之后,这才施施然的走出来,摆着主子的架子劝起架来。
“好了好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这也闹得太不像话了,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捏着帕子的一角,轻轻的挡住自己的口鼻,八太太嘲讽的说了句:“真是难看呢。”
珊瑚和银锁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在旁人的搀扶下尴尬的拢了拢耳边凌乱的乱发,垂着眼睛不敢再多说话了。
“你们几个,还是赶紧把她们俩送回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院子里去吧,今日这件事儿可是非要大太太亲自出面来处理不可了。”
旁边几个丫头婆子连声应是,搀着珊瑚和银锁分别往两位太太院子的方向走去。
八太太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起来了。“好了,翠竹翠玉,扶我回去吧。”
“太太,我们不去大太太那里看看吗?”名叫翠竹的小丫头心里其实也好奇得紧,却又不敢说直接说出来,只能对着八太太旁敲侧击的问道。
八太太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道:“今儿的这趟水太深了,去了只怕会被牵连。我们还是赶紧回自己的院子赏赏花便好了。”
翠竹恍然,连连恭维道:“原来如此,还是太太您看得明白!”
“呵,就你这小丫头嘴儿甜!”
银锁被送回二太太院子里的时候,二太太正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装病呢,忽然间就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本来就在因为银锁的迟迟不到而暗自生气,突然看见被人打得一脸红肿的银锁出现在她眼前,二太太反倒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甚至没有在第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脏兮兮的丫头是谁。
“太太!奴婢送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大太太房里的珊瑚姑娘,奴婢想着她是大太太身边的,不好得罪,便好声儿好奇的同她赔了不是。谁知道,谁知道那个珊瑚她居然二话不说就打翻了太太您的药,还打了奴婢。奴婢贱命一条,打就打了,可她珊瑚再怎么也不应该打翻太太您的那碗药啊!整个王府上下谁不知道太太您身子不好,就需要那碗药来调理身体的,珊瑚她这分明就是没有将太太您放在眼里啊!奴婢真是不甘心……没能保护好太太的药,还请太太责罚!”
银锁也是个有心眼儿的,刚进到二太太的屋子里,她二话不说就立马屈膝跪在了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二太太。
只不过是在讲述事实的时候偷偷换了几个字,可旁人听起来却像是所有的错都在珊瑚身上似的。
以退为进,银锁的这一招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忠心,推掉了身上大半的责任,还狠狠地给珊瑚上了一回眼药,挑拨了二太太和大太太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
当银锁说到‘没有将太太放在眼里’的时候,二太太甚至一瞬间想到这是不是那柳氏示意珊瑚做的。否则以珊瑚一个小小丫鬟的身份,哪里会有那个胆子来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二太太顿时眼前一黑,连身子都左右摇晃了几下,立在床边的丫鬟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她。
还有,最近的日子里,听说那个叫珊瑚的丫头很是出名儿,难道那也是柳氏那个女人想出来的花招?想凭着年轻貌美的婢子来拉住老爷的心??
可是不应该啊,和大太太斗了这么多年,二太太哪里会不知道柳氏最厌恶的就是她,也绝对不允许身边再出现第二个和她一样的女人来……那这个珊瑚又是怎么回事?柳氏那女人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二太太觉得自己突然有点看不懂大太太了,想了想,她决定兵行险招,先探探她试试。
“连大姐身边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大姐这分明是不容我啊!”二太太忽然异常凄厉的喊了一声,连站在屋子外头的婆子都听见了,心中顿时一跳。
还没等那些婆子们想明白二太太这一声是为了什么,帘子一掀,屋子里面立刻就跑出一条人影来。
“太太,您还在病中呢!太太!!”后面立刻就有丫头跟着出来了,几个人的手上拿了衣服、大氅并暖手炉,紧紧的跟着二太太而去。
那婆子看着二太太远去的身影,心中感慨:二太太这回又是要借机闹事儿呢,病人?哪个病人有她那么能跑还不带喘的?!
另一边,珊瑚被送回院子里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屋子里抄写佛经。
这是自从大太太生的大少爷去了之后,大太太一直坚持下来的习惯。
虽然柳氏没有像四太太那样一心信仰佛门,但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会拿起笔抄写几页佛经,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柳氏究竟抄写了多少本,写坏了多少支笔。
柳氏说,这只是为了自己那三个没有缘分的儿子祈祈福,但愿他们来生能找到一户好人家,有一对疼爱他们的父母,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陈嬷嬷推开门进了房里,有淡淡的光透过棉窗纸照进屋子里,香炉里正燃着味道素淡的香。靠近窗边,一张金丝楠木制的长条案书桌上头摆放着几张洒金宣纸,上头多半都是写了字的。柳氏挽袖蘸了一笔饱满的墨汁,眼角瞧见陈嬷嬷进来,也不说话。
立在旁边,等柳氏一笔停歇了她才轻声道:“太太,珊瑚同二太太房里的银锁刚刚闹起来了。”
柳氏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又继续下去。她仿佛没有听见陈嬷嬷的话,又接着仔细地抄完了一整章的佛经,而后才放下手中那管狼毫,伸手接过了陈嬷嬷递上来的绞干了的热帕子,慢慢地擦了手。
“终于来了。”看着满纸的簪花小楷逐渐地干透了,柳氏长吐出一口气,将一叠纸收拢了交给陈嬷嬷,“将这些都烧了吧。”
“是,太太。”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掸了掸袖口上的尘埃。“走吧,我们且看看去。”
从内间转到正厅,柳氏第一眼看见了珊瑚狼狈不堪的样子,面上看着像是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珊瑚怎么成了这般样子?”
“太太……奴婢,奴婢被人给打了呀!”此刻的珊瑚浑然没有了刚才那副彪悍的母夜叉样子,被两个小丫鬟扶着,全身都软得像是要掉到地上去了。
“什么?是谁?”柳氏瞠大了眸子,面上又惊又怒。珊瑚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可打了珊瑚,不就是打了她柳氏的脸面么。
珊瑚张嘴,还没来得及将一路走来想好的说词讲出来,这个时候,院子外就传来了喧闹的声响。原来是二太太来了。
原来刚才珊瑚和银锁闹起来的地方离二太太的院子更近些,偏偏大太太的院子就远了,等到珊瑚娇娇软软地被人扶持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二太太和银锁那个小贱人上眼药呢,二太太已经一路的冲过来了。
二太太一脸泪水的跑进来,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的,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粉色的抹额,看样子便知道她是刚从病床上爬起来。
柳氏像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向着她倒过来的王氏。“妹妹这是做什么?前两天不是才说病了请了大夫来看么,怎的不在房里好好地养着,跑出来受风又是作甚?”
其实柳氏这时候反倒很高兴王氏冲进来打断了珊瑚的话,柳氏自然是知道珊瑚和谁起了冲突的,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然不能让珊瑚在她面前将话都讲明白了的。
“姐姐,您可要帮妹妹我做主啊!”用帕子抹了两把泪,二太太恨恨的指着珊瑚道:“大姐您最是能管教下人的,妹妹我素日里也最是佩服您,偏偏一颗老鼠屎就坏了一锅好粥!我的丫鬟银锁冲撞了您身边的人,她也好好儿的赔了不是,可就是这个丫头,她居然打得我身边的银锁下不了床啊!”
王氏这个时候张嘴说她平日最佩服柳氏管教手下的本事,可不就是在讥讽柳氏么,可对方却不动声色,像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奚落似的。
“银锁?”柳氏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回忆王氏口中所说的这个人。“可是妹妹你身边的那个丫鬟?”
“是啊姐姐!银锁向来是我最为倚重的丫鬟,如今居然让人给打成了那样……丫鬟也是爹生娘养的,姐姐,妹妹我好生心疼那丫头啊!”捂着心口,二太太连喘带恨的说完了这一长串的话,一双眼睛还不忘恨恨地盯着珊瑚。
就算今日是王氏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丫鬟被打了,为了能搅浑这内宅的水,王氏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对着柳氏说那是她最倚重的丫鬟。
方才王氏特意没有带着银锁出来,一则柳氏不好因此偏帮了珊瑚,二则王氏故意让银锁趴在床上,就算柳氏再派人去察看,也绝对只会看见伤得比珊瑚要重的银锁。这样才能让她这边更占优势!
珊瑚自己下的手,她哪里会不知道轻重,那个银锁哪里有二太太嘴里说的那么严重!这分明就是污蔑!连忙张口想要解释,却对上了柳氏转过来的视线,珊瑚心中顿时心虚。
虽然银锁没有伤得像二太太说的那么严重,但事实上,这件事儿确实有她仗着大太太的势欺负二太太丫鬟的嫌疑。
而且……而且还是她先出的手,虽然打翻二太太的那碗药是不小心的,但珊瑚可不相信,二太太都冲到这里来了,那个该死的小贱人会没有向二太太上眼药。
咬了咬牙,珊瑚发现自己有苦说不出,这种压在心头的沉闷感却让她突然转了脑筋……莫非,这事儿其实是二太太和银锁那小贱人给她下的套儿?!
越想越有可能,珊瑚心里的各种猜测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现出来。
指不定这二太太就是看着她近日里风头渐盛,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下作的法子来打压她的!
二太太王氏要是知道了珊瑚现在心中所想,怕是没病都会被她给气得吐出一口血来。她还在怀疑是不是柳氏的诡计呢,珊瑚居然还敢说是她使的阴招。
知道柳氏管教手下的小厮丫鬟的手段很是厉害,珊瑚怕二太太这么一说自己小命不保,于是脑子赶紧运转起来,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冲口而出:“太太,奴婢是有苦衷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为了活下去的珊瑚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用出自己最后的底牌来。
太太,奴婢是撞了二太太身边那个叫银锁的丫鬟,而且奴婢就是故意的!”从地上站起来,珊瑚冷笑着看向二太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抖出了当年的那件事,二太太您可别怪我!这是你逼我的!!
王氏瞧见了珊瑚此刻突然冷静下来的样子,心底却渐渐生出一丝恐惧来。
柳氏闻言,眉峰一蹙,冷冰冰的眼神从王氏同珊瑚的身上一滑而过,顿时有种风雨欲来的威吓。“故意的?”
“是!太太您还可曾记得三年前小产的事情吗?当时太太伤心欲绝,奴婢看着也不忍心,所以一直将这件事牵挂在了心上。结果就在不久之前,奴婢才发现了惊天的一个秘密!”
抬手指向听到她的话而惊慌失措的二太太,珊瑚心里快意,连带着说话的语速越发快了起来:“当年太太的小产并非是因为不小心吃了相克的食物导致,而是二太太干的好事!”
此事说来也简单。三年前,大太太柳氏又突然的爆出了怀孕的喜事儿,王家自从连丧了一十二位少爷之后,已经多年没有喜讯传出了,更何况还是正室怀上的,是嫡子!王老爷自然是喜不自禁。
可惜的是,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柳氏不当心吃了相克的食物,从而导致了小产。那个孩子在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和他的父母亲再也见不到了。
当时的柳氏可谓伤心欲绝,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仔细才失去了孩子的,小产后的身子尚未调养好,她好险就那么跟着孩子去了。还是王老爷整整在柳氏床边陪了她一天一夜,才让柳氏悲伤不已的情绪缓了过来,挽救了她岌岌可危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喜悦之后爆发的极大悲伤,使得那位没能出世的小孩子成了王家的禁忌,谁都不许提起。
可是三年之后,却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不是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儿死去的,是有人故意下的毒手!
茫然的表情停留在柳氏的脸上,她好长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陈嬷嬷对于那件事也一直记挂在心中,当年小姐变成那副样子,她可一辈子都忘不了。于是赶忙上前几步扶住了柳氏,深怕她禁不住这个打击就此晕厥过去。
等到陈嬷嬷的手碰到了柳氏的身子,陈嬷嬷才发现,她居然一直都在颤抖。
柳氏一瞬间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若不是陈嬷嬷适时的扶助了她,只怕她就要跌倒了。掩在袖子底下的手用力地抓住了陈嬷嬷的手腕,柳氏惨白了一张脸,连唇色都隐隐地有些发青。“你……珊瑚,你说的可是真的?!”
二太太绝不会想到,珊瑚居然会将这件事情抖露出来,当下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姐姐你可不要听信这丫头的胡言乱语,当年的事情怎么可能……”
“你给我闭嘴!!”
二太太被这么一吓,连忙住了嘴。心脏却是不受管束的狂跳起来,她甚至觉得那颗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柳氏一瞬间爆发出的强烈情绪让她丢掉了三十多年来所维持的贵妇形象,她看着面色略显不自然的二太太,冷冷的说道:“这件事情,不论是你,还是珊瑚,我都不会偏帮偏信,但是我做不到足够的公正,所以这件事儿,我要请老爷亲自来听听!”
虽然这么说着,但柳氏对珊瑚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则是怀疑珊瑚会不会是拿着这件事情来逃脱责罚。
但又转念一想,谁都知道三年前的事情是王府上下的禁忌,珊瑚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敢胡乱地拿这件事情出来信口雌黄。于是心中更是痛恨起王氏来。
王氏只是和她不对付就算了,若她真的敢把念头打到她孩子的性命上面,她就算拼了命,也绝不会让她下半辈子有好果子吃!
“玳瑁,你带人去书房请老爷过来一趟。琥珀,你带几个婆子去二太太的院子,将那个银锁给我带过来!”
玳瑁和琥珀两人相视一眼,脊椎骨上蓦然升起了一股凉气,赶忙福身应了是,带着人匆匆去了。
正厅中顿时气氛压抑,柳氏坐在首位,眼神锐利的看着下方坐立难安的王氏。
王氏想要借着喝茶来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自然,可等到端起来了才发现,她的手已经抖索得连茶盏都拿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