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丰的危机感很强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近日陈宇丰总是有些心神恍惚,似乎王家就要面临某些局面了。
曹大人来王府他也是知道的。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他将此事与王老爷一说,王老爷皱着张脸,心中若有所思。
“宇丰哪,你说……难道那位当真就这么绝情?非要将我王家逼得无路可走?”王老爷背着手站在博古架前,听声音却是有些颓丧。
权势诱人,这一点他并非不明白,只是心中还是存着侥幸,觉得那人总归不会像其他人一样。
只是……这念头在如今看来,还真是可笑得要命!
哪怕王老爷没看见,陈宇丰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怀璧其罪。即便姨父您身无权职,多年来也远离朝野,甚至从未与其他朝臣有过过分亲密的联系,但……您手中所握有的力量已经足以让任何人垂涎、忌惮了。哪怕是那位,也一样。”
“呵。”王老爷冷笑了声,转过身来。表情有些恨恨。“果真是过河拆桥。天底下人人都说我是个满脑子都装满了钱的臭商人,但要是教我看,那位才是真正不折不扣的商人!大商人!他做的,从来都是不亏本的买卖!”
这已经是纯粹的泄愤了,陈宇丰看着骂骂咧咧的王老爷,神色无奈,却没有出口劝阻。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那位便是连治罪的借口都已经想好了,哪里还轮得着他们来挣扎呢?便是教姨父泄泄心火也好,免得那位曹大人再来的时候,姨父会忍不住大骂出口。
*
正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一直被乌云遮盖住的银月逐渐地显露出冰冷的光线来。四周围只剩下了几颗颜色黯淡的星子。
仿若鬼怪的树影在夜风的吹拂下映照在白色的棉纸窗上,那诡异舞动的姿态,无端端的就教人打心底里生出几分的恐惧来。
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偌大的王府中,迅疾的身影偶尔在月光照到的地方出现,很快地便又失去了踪影。
柳氏正耐着心思在哄孩子。王富贵不知怎么的了,情绪低落了几日之后,忽然间就浑身发烫了起来,吓得嬷嬷奶娘婢子们赶紧将此事告诉了大太太,又教小厮手脚麻利地去请了大夫来。
柳氏知道了这事儿后自然是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将伺候王富贵的下人包括白芍及四位嬷嬷、两个奶娘都收拾了一顿,这会儿还在外头的院子里头跪着呢。
除了因为王富贵在这么多奴才的照看下还是病了的缘故之外,柳氏原本打算着今日便要教自己的妹妹瞧瞧王富贵的,可这会儿王富贵生了病,柳氏自是不好再教王富贵出门的,便是连柳芸淑,这会儿都不能进王富贵的屋子了。
“姐儿,可曾舒服些了?”小心地拿着过过水的面巾替王富贵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柳氏凝视着女儿的眼神里少不了是心疼。
王富贵这会儿正烧得迷迷糊糊的,只是恍惚听见了柳氏的声音,这才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娘……”
“哎,娘在这儿呢!”柳氏强忍着眼中的酸意,拨了拨王富贵汗湿成一缕一缕的刘海。“可是还难受着?”
“有一些……”王富贵难受地扭了扭身子,柳氏赶紧替她掖住被角。“别乱动了,好好发场汗,等明日便好了。”
王富贵听话的停了下了动作,就着烛火明明灭灭的光亮看着上方柳氏的表情。
很温柔,很慈祥,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王富贵的心里暖暖的,嘴角上带了点儿笑意,只是眼皮子却越来越沉了……
“再睡会儿吧。等明日起来,姐儿就能同往常一样的又蹦又跳了。”柳氏脱了鞋上床,怀抱着王富贵,嘴里哼着耳熟能详的童谣,慢慢地哄着王富贵入睡。
眼前床顶的帐子愈来愈模糊了,王富贵扛不住困头,没两下便睡过去了。
她以为,第二日再醒来,还是同以前一样的日子。爹娘会宠着她,表兄爱护着她,还有一大群的奴仆等着听从她的吩咐。
可是王富贵又哪里会知道,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世界便已经崩塌了。
*
那一天,金红色的大火整整燃了一夜一日,照亮了永安县的大半个天空。
王家三百余口人,居然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甚至,整条裕盛街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大声喧闹,更没有人前去救火。
随着焦朽的房梁屋瓦不断轰塌倒下,曾经占了裕盛街一大半地基的王府、曾经名冠天下的王老爷,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