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用尽全力地甩动着马鞭,马车一路急行,两旁的群山就这样飞快地向后掠过,只留下了两线残影。
正如同王家曾经的辉煌,一去,就再也不复返了。
陈宇丰抱着怀中的王富贵,神色严峻。颠簸的马车让他整个人无法沉静下来思考,无论是脑子里,还是心里都乱已然成了一片浆糊。
那位,他就当真想要王家从此消失!?王家三百余口人已经被屠了个干净,最后那一场大火将一切都付之一炬。
想来就算日后再调查起来,府衙中记录在案的也不过是“走水,无一人逃生。”罢。
陈宇丰冷笑了声,又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虽然没想到那位会绝情至斯,但好歹王家早早就做下了准备——至少,王富贵活下来了。
只要还有一丝血脉存在,王家就不算断绝了。
只是可惜了,那人要的便是王老爷的命,若是他不死,则王家永无宁日。否则以王老爷的精明,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坐在书房等死呢。
叹了口气,陈宇丰又想起那时去寻王富贵时的景象了。
柳氏听外甥粗粗讲了一遍事情,心中虽然恐惧,但第一个动作却是将王富贵托付给了陈宇丰,教他们赶紧离开。自己则抱了同王富贵差不多个头的,却被打晕了的白灵安然地坐在屋中。
她与他说:“你姨父想来早就料到这般状况了,约莫也是不会离开王府的。我是老爷的妻子,自然是要与老爷共患难的。我是不会抛弃这个家离开的,只是可怜我的姐儿,年纪小小便失了父母……宇丰哪,看在姨母这些年待你不薄的份儿上,你便带着姐儿走吧。我和老爷也不愿你们报仇,只希望能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不报仇?!这怎么可能!!陈宇丰目眦欲裂地咬紧了牙关,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
就连他相隔十余年才见了一面的娘亲也死在了他们的手上,这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再快些!趁着还有时间,得尽快离开这地方。”王富贵身上的热度不降反升,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停下来替她找寻大夫了。
外头的车夫低低地应了声,手上鞭子一甩,两个车轱辘转动得愈发快速了起来。
*
陈宇丰一行人一路向北,经过了雁霞岭,潼门关,以及满目荒芜的底格里沙漠,终于在经历了重重盘查之后来到了与天圣国比邻而对的南殷国。
他总算是暂且放下了一颗心。
只要穿过国境到了南殷国,那位就算是识破了他同姨父设下的骗局,晓得王家还留了王富贵这一根血脉,即便恨得牙根再怎么痒痒,在这里,也已经不是能教他胡乱动作的地方了。
天圣国同南殷国不和已有百年了,每年借口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引起的战争也是不计其数。
也正是这些个原因,当初王老爷才将退路定在了南殷国……只是可惜,如今逃出生天的,却只有他同王富贵两个。
顾不得再伤春悲秋,陈宇丰带着那个当了一路车夫的心腹匆匆找了家客栈,又去请了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来。
王富贵的病情这一路上都是反反复复的,总是没有好全过。陈宇丰虽然担心不已,但实在是没有了法子,只能咬牙坚持。如今总算是平安从天圣国到达了南殷国,这第一要紧的事情自然就是替王富贵瞧病了。
“大夫,我妹妹她怎么样?可是有什么大碍?”
大夫把了脉又开了副方子。“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些虚弱,又劳累过度,落下了些病根子。老朽给你开副药方,你照着这药方给这位小姐服下去,再好好补上一补,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
陈宇丰大喜过望,赶忙教人送了大夫回去,顺便抓了药好煮药。
等到屋里再没有其他人了,陈宇丰在床头坐了下来。顺了顺王富贵额前凌乱的刘海,陈宇丰木着眼神,轻声在她耳边喃喃道:“姐儿放心,这仇,咱一定会从他身上要回来的!”
*
陈宇丰又是当爹又是当妈的给王富贵灌下了一碗黑乎乎的,闻着就觉着苦的药汁,再给她擦了脸,掖了被角。至于擦洗身体之类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是做不来的,还是得等到明日再去买几个伺候人的丫鬟来,再叫她们来动手了。
一顿忙碌之后,陈宇丰也是出了一身的汗,肚子里又叫唤起来,只觉着饥肠辘辘的。
叫小二烧了热水,在自己房里好好地洗了一回澡,又上了一大桌的好菜。半晌之后,陈宇丰才觉着自己可算是活过来了,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了不少。
“熊林,进来。”熊林便是陈宇丰那心腹的名字了。
熊林推门进来,“主子。”
“其他的人,已经在南殷国境内了吧?”
“是。他们担心若是这会儿再来可能会引人注目,便早几个月就已经过来了。”
“明日。”陈宇丰自斟了一杯小酒,眯缝着眼睛瞧着窗外。“明日你便去联系他们。不过不能过于急躁,得一步步来。若是一下子有许多人朝着这个地方涌过来,只怕会太过显眼了些。”
“是。”熊林是陈宇丰自己培养出的势力中的一人,虽然从未进过王家也不曾见过王老爷,但对现在王家唯一的血脉——王富贵就像是对自己的主子陈宇丰一样恭敬顺从。
这自然就是陈宇丰的命令了。
“那暂且就这样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其他的事情慢慢来,你明日暂且先去寻几个身家清爽的婢子来,好伺候着姐儿,等着事情都正式安排好了,再仔细招人不迟。”
熊林仔细听着吩咐,待陈宇丰讲完了又再重述了一遍,确认没了什么遗漏,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屋里退出去,掩上了门。
陈宇丰倚着窗口自斟自饮,看着很是冷静,但他心中却忽然间酸涩疼痛了起来。
姨父、姨母,还有他苦命的娘亲……全都死在了那一晚。甚至因为那一场大火,连尸身都没能留存下来!
连日的紧张教他暂时忘却了一切,这会儿放松下来,他却是再忍不住了。
似是喝醉地将脸埋入了臂弯,陈宇丰的肩膀却在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