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侍从,你怎么了?”金内侍点起脚尖,微胖的身子挤不进窗口,便半挂在了窗前,嘴里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他本来是要从门口进去的,但是谁知道却被窗子里扔出来的东西给打了个正好,有了好奇心,就顺了自己的意,贴着墙脑袋就往窗子里探了进去,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金膳。”
“嗯?”金内侍抬头望向侧着脸的晋昭,感觉有些奇怪,晋侍从从来也没叫过他的名字,今日怎会突然忽略他的职位,叫他的名字了呢?
晋昭弯曲着小腿,拿起床头的外衫,利落的将手穿进衣袖中,俊俏的侧脸,粉红的翘嘴角,现在的晋昭有着难以形容的魅力,晋昭朝金内侍的眼前打了个响指,问道:“你跟在王上的身边有多久了?”
金内侍有些恍惚的看着晋昭,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脸上还阴沉不堪,怎么到了此刻,晋侍从仿佛是从泥坑打了个鲤鱼挺,翻进了清水中,变得爽朗起来了,“这个嘛,我从王上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了,说起来都有十几年了。”
“对王上有了解吗?”
金内侍用两根手指捂住嘴巴,这小拇指还微翘着,嘴里哧哧的笑了起来,“王上是个好孩子。”
晋昭眼中流转,站了起来,将肩上的黑发别于耳后,五指插入后脑勺,非常帅气的把头发绑了上去,别过身,转头道:“不是问这个方面。”
“那是问?”
“心里真正的想法。”
金内侍晃荡了一下脚尖,双手撑着窗前,向后一用力,重新站在了地面上,道:“晋侍从,人都不可能会了解对方的真正的想法,若对象还是王上的话,那就更难了,我们只要忠于王上的话,王上他是知道的。”
“愚忠吗?永远心里隔着两层东西,只要表达我的意思就好了,其它的都不用管是这样吗?”
金内侍呵呵一笑,眼角的鱼尾纹就特别明显,“我知道晋侍从是个人物,说话做事自是与我们不太一样的,晋侍从若真想知道什么,该问的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老奴有句话,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什么话?”
“晋侍从,你现在渴望的人,是何人?眼里想要看见的人,究竟又是何人?”
晋昭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金内侍可以呆在王上身边这么久了,他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等我一会。”
晋昭将鞋子穿进脚里,顺便用手指甲弹了一下旁边段里嫩脸皮,把段里垂放于床边的手掰开,能清晰的看到在那细嫩的手掌处,有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晋昭扯动了一下嘴角,站起身道:“就跟李寻常一样,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如果是真心为我好的话,就别在做这样的事了,跟我一样的伤口有什么好的?放血给我补血气,只能让我的心情沉重起来。”
“晋昭,我没想那么多。”段里看了一下手掌上的伤口,当时他只是想救她而已。
“拿着。”
晋昭抛了个东西给段里,段里接住过,看了一下,竟然是个四方形的白色固状物。
“这是什么?”
“把这个放热水里,等它溶解之后,然后用这热水洗伤口,去疤的。”
“那晋昭你呢?”
晋昭指着自己手掌中的伤口问道:“你说这个?”
“嗯。”
晋昭慢慢的合上自己的手掌,道:“这个我要好好的保留着。”
保留?晋昭又说了让人不是很懂的话,金内侍站在门口处,他没有催促着晋昭,只是静静的等着晋昭出来,他忽然知道晋昭为什么会有一瞬间脸色阴沉沉的,原因可能是他手里这块黑乎乎的东西,这可是既能救人也能害人的东西,晋昭经过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望向段里,说道:“若是等的太晚,就别等了。”
段里站了起来,强调的说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晋昭你的。”
晋昭愣了一下笑了笑,道:“那就给我准备一份猪血汤吧。”
“嗯。”段里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晋昭和金内侍来到了正殿,侍女们为晋昭打开了殿门,晋昭从容且淡定的迈着小步子,踏进殿里,后面的金内侍也跟着走了进来,吩咐外面的侍女们将门关上,郑薄就站在晋昭的前面,一袭浅蓝绣月衣衫,头上的黑发被随意别了上去,浓密的长睫毛,玉般的容颜,平时被撒娇掩盖过去的气势,尽显其中。
“吴王郑薄,字儿,自五岁登入王位,手握吴国兵权,下面臣子无人敢多话,作为吴国之主,脚踏吴国之地,俯视吴国之景,其雄心壮志,治世才能,为何不与外人道,只因吴国郑薄喜装弱,爱试探。”
“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郑薄问道。
“彼此彼此,不是吗?”晋昭反问道。
“是吗?也对,恭国谋术世家晋氏一族,晋道学之女,晋昭,字赢,胆大过之,有论世之才华,时年,晋道学被斥,回府,晋昭怒,而于殿前对着恭国东王叫嚷之,未罚,但之后家族没落,晋昭,我说的对吗?”
“完全正确,但是或许你不知道,我一直很憧憬你,和我年龄一般大的你,登上了王位,成为了吴国之主的这件事,一直让我在意的不得了,我爹说你有治世才能,所以我很想看看你到底长着什么模样,你有治世才能,我有论世才华,我总是想像着与你一起讨论的情景,但是恭国离吴国很远,我那时年纪小,爹不许我出远门,可我还是想着如果你走的是王道的话,那么我将来要走的一定会是臣道。”
“那之后呢?”
“家族没落之后,不知为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借着君上,我到了吴国,成功进入吴王宫,而且出乎意料的马上就见到了你,你和我想象不太一样,我说的是性格,但我很快就明白了,你那是装的,但是我假装不知道,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作为唯一,我把自己当成了小子,结果女儿家该有的心态我全没有,情之一字,不是不懂,是懒得想,疲于应对,不过,后来我想想,我一直憧憬着你,这种心情,不是暗恋又是什么。”
郑薄上嘴皮微微翘高,之后又悄悄合上,“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我的这种心情叫初恋,我是王,身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别人都顺着我,但尽管是这样,我也依旧明白,对方的心情是否与我一样,与我的身份无关,因此想要去试探,冬季狩猎的时候,我派柳启和吴庸去刺杀班鹫,想看你是否喜欢他,结果却冒出了别人,你喜欢他吗?我问了,你说没有,我觉得不安全,嫔选的时候,我也是刻意让班鹫中选的,把他圈在了我的身边,你想喜欢,都不行,可你喜欢我吗?我不知道,自己下毒给自己,你为我不要命的吸毒,我真的很高兴,虽然不知道又是哪个人冒了出来,诬陷班鹫,班鹫进了大牢之后,你会去救他吗?我想你会去,所以你一定会去找文信,正如同你知道文信师承命面之大家一样,我也知道,那晚我去了,想阻止你,若是让晋昭你查了,那我叫什么,自己下毒给自己?”
冬季狩猎班鹫受伤,嫔选班鹫中选,王上中毒班鹫被诬关入大牢,这三件事情,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难怪她一直找不到关键所在,不过晋昭现在最在意的是,“为何会喜欢我?”
“没有理由,因为没有理由,所以喜欢,因为喜欢,所以要让晋昭走自己想走的道路。”
“这么说是······。”
“正如晋昭所说的一样,我现在走的是王道,晋昭的臣道,我真想见识一下,我对晋昭的心情,可不是只有喜欢这么简单,与晋昭是男是女无关,我以前就说过,晋昭你像是我最亲厚的兄弟,我最亲密的朋友,将来也会是我最信赖的臣子。”
晋昭嘴角一钩,砰然一动,恋心绽放,这话还真不赖,低眼垂看那放入浅蓝色衣衫的手,仿佛是预定的轨迹一般,晋昭五指紧握于其中,软嫩又滑溜,郑薄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暖意,低头一望,不期然撞见一眸子,心口跳霎时跳漏了一拍子,白嫩的两颊一片绯红。
晋昭贴近,嘴巴微微上扬,脸颊也是绯红一片,道:“笨蛋,别脸红,会害我紧张的。”平常总是注意称呼和礼数的晋昭,此刻居然叫郑薄笨蛋,那是因为她是真的紧张了,就像是金内侍所问的一样,她所渴望的人,是何人?眼里所想要看见的人,究竟又是何人?其实她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是渴望的,还是眼里想要看见的,全部都是她眼前的这个人。
“咚咚咚”心脏在打鼓,郑薄有着心脏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的感觉,尽管是身处于高高在上的王的位置,郑薄也和普通人一样,此刻紧张到不行,郑薄屏住呼吸慢慢的贴近晋昭,嘴巴也跟着微微上扬,两红润的嘴唇,轻触,继而紧贴,密不可分,原本就像应该是在一起一样,现在终于连成了一线,一旁的金内侍,捂住了眼睛,身子转向了一边,但嘴巴却偷偷的露出了笑意。
郑薄闭上了眼睛,何为喜欢?又何为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