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纹印刻,炉身玲珑剔透,中间透着似血丝状的红色,大小不过一指间,其模样可谓是精致,这东西虽说好看,但到底不过是一香炉鼎,用得着这么奢侈吗?
晋昭侧躺于床上,正歪头研究不远处桌子上摆着的香炉鼎,此刻段里正站在香炉鼎的旁边,用小刀将黑色木头状的东西切成了块状,扔进了香炉鼎里,未点火香炉鼎里便升起了一股青烟,晋昭正看的不解的时候,这股青烟犹如活了一般,形色突显的竟往晋昭这边飘来,快速的钻进了晋昭的嘴巴里。
晋昭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这股青烟有腥味,晋昭吐了吐舌头,这感觉就像活吃鱼肉一般,相当恶心,但这烟是用来吃的吗?段里切完黑色木头状的东西之后,又开始捣鼓起桌子上别的药材,别看这桌面不大,大大小小的药材倒是摆的满满的,晋昭才刚醒,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是很清楚,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忙碌的背影,想着等下该说些什么。
段里捶打着药材,这些天他把有用的药材全都背到了晋昭的房间里,这么显眼的行动,太医院里的人多,自然是要问,他一说是去给晋侍从看病,这些人眼里透着羡慕,嘴里说着献媚的话,说实话,他不讨厌这些人的嘴脸,他身为御医主薄,平常这些嘴脸见的多了,也没什么大的感觉,反而觉得表面这样被捧着也不错,尽管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人在心里都是瞧不起他,唾弃他的,说不定在背后还说着又靠着身体巴结上了王上身边的红人真不要脸等等之类难听的话,他是出卖了身体得到了现在的位置,宫里人毒嘴多,他也没打算遮掩什么,毕竟他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有谁还敢当面说他的,他只要封住眼睛遮住耳朵便可,假装看不见听不着,就会活的很好,可他时常仍会十分落寞,除了他的脸和他的身体,又有谁记得他的医术才华呢。
段里看了一眼被他捶烂的药材,心里不住的在想,他其实就跟这捶烂的药材没什么两样,烂的可以,却又还有点作用,段里回头望了一眼,身子便僵住了,晋昭正眼里含着笑望着他,段里突然很想问晋昭那句你是我的同伴,只是你随口说说的,还是说。
“段里啊,我嘴里很涩,想咬一下人参。”晋昭笑着说道。
段里抿了一下嘴皮,从桌面上一药盒里拿出了一片人参,放进了晋昭的嘴巴里,晋昭含了一下,咬碎了参片,“咕咚”一下吞进了肚里,接着又笑着说道:“段里,我想咬一个大一点的人参。”
晋昭的言外之意就是嫌这个人参太小了,段里微微一笑,打开了桌面上一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已经成形的人参,宫里不缺人参,可也分普通的和优质的,而这盒子里的这根是十分珍贵的紫参,世上仅这一根,如此珍贵的东西他本来打算留给自己的,但把紫参给晋昭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如果对象是晋昭的话,他愿意赌一下,他还想再听到那句话。
段里将血参拿到了晋昭的嘴边,晋昭却没张嘴,反而伸出手把段里手里的血参拿了过来,道:“我也不是那么不识货,这种东西吃了要折寿的。”
“这是什么话,我用身体换来了我如今的地位,这根血参不过是附赠的。”段里努力的扩大嘴型,露出正在笑的样子,可他很快就要撑不下去了,因为晋昭一直没有说话。
“哈,我忘记了,晋昭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很会做人的,晋昭如果想要的话,我也会给的,还有我以前也是这样,因为我的脸长的还可以,所以我也会用身体去换东西吃。”段里笑嘻嘻的说着,但其实这话无疑是自己用刀子捅自己的心窝,别人不会觉得痛,痛的只会是自己。
许久,晋昭才问道:“为何要出卖身体?”
段里依旧笑嘻嘻的道:“因为肚子很饿啊,后来是再也不想饿肚子了,所以必须用尽一切爬的比谁都高。”
“出卖身体这没什么。”这话一出口,晋昭就后悔了,什么叫没什么,哎,不过她实在是不太会安慰人,特别是这个内心敏感而极度自卑的人,相比较之下,她要显得幸运多了,家族曾经显赫一时,她富贵过,虽然后面没落了,但是爹娘还在她身边,后来她离开了爹娘,饿过肚子,做过偷儿,吃过霸王餐被人打了个半死,但又奇迹般的没吃药又活过来了,遇到过乞丐抢食,盗贼偷钱,土贼追杀,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差点丧命,但却因此碰见了墨诺。
“抱歉段里,有什么没什么,这不是我该评判的,但我想这是你所选择的道路,你自己不该这么自卑的,我也有想走的道路,我爹是我认为这世间最聪慧的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我认为这世间仍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个人认为我爹老了,没用了,便丢弃了,我爹一生忠于他,结果却落到了这种下场,我爹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内心很失落,当时我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就跨越了该有的礼数,冲着那个人叫嚷着,总有一天会再次站在他的面前,那人没有定我的罪,只是望着我,不是轻蔑的望着,而是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然而我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到,段里,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她从来就未曾想过要跟过去争斗什么。
“晋昭······。”段里的鼻子就像被人塞进了咸水,呛得嘴巴咸咸的,眼里刺刺的,心酸的不得了,表面上最不在乎的东西,事实上却是最在乎的东西,他其实一点也不会做人。
晋昭摸了一下自己微凉的额头,手掌的阴影挡住了眼睑,眼睛顺势就合上了,人为何会哭泣,大概是因为心中太过悲苦,“段里,你想哭就哭吧。”
“不是说,可以哭泣,但是绝对要哭对地方。”段里将嘴型扩宽,露出了八颗牙齿。
晋昭坐起身来,转头望向窗外,外面艳阳高照,与里面人的心情完全不符合,她还以为只要有人要哭了,老天都会下雨,“你干什么那么相信我说的话,在我看来,你的样子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晋昭没有转头,她其实也怕看见别人哭,不知为何外面明明是艳阳天,她的心里却像是在下着雨,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她听见了。
“晋昭。”
“嗯。”
晋昭斜眼望去,出乎意料,见到的是一张明媚的笑脸,“不要忍着,笨蛋。”
段里原本外露的八颗牙齿打起了小颤,嘴巴突然就合上了,两颊鼓起,眼睛里就像泛滥的洪水一样,顷刻就冲了下来,段里哭了,“我一直想像晋昭一样,做一个坚忍的人,但我果然还是不行。”
“像我一样可不太好,太能忍了,辛苦的是自己,我这次流了这么多血,段里你竟然能救活我,段里你的医术真的很厉害,还有,我忘了说了,谢谢段里你救了我,所以别哭了。”
段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这才想起晋昭的伤势,道:“晋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我才刚醒,我这是昏迷了多少天?”
“嗯,两天。”
晋昭转头望了一下四周,问道:“李寻常这家伙去哪了?”
“这个······嗯,其实我不是很清楚,我到晋昭房间前面的时候,只见到坑里的二十个人,没见到李寻常的身影,我将那二十个人交给侍卫之后,也还是没有看见李寻常的身影。”
晋昭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拍着自己的额头,大笑起来,段里看着晋昭这模样,很是不解,问道:“晋昭,怎么了?”
“段里,真正坚忍的人其实是李寻常,据我看,他至少是断了三根肋骨以上,却还能自己爬起来,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不过我想他会走,大概是不想欠我的人情吧。”为何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的怪呢。
段里想了一下,断了三根肋骨以上的话,怕是伤到五脏,内有出血吧,如此情况,却还能站起来走掉,看来这人不仅是对别人冷淡,对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很冷淡,若处理的不好,也许会没命也说不定。
“晋昭,我在香炉鼎里放点里木吧,有助于你身体快速恢复。”
“里木?”
“就是这个。”段里将黑色木头状的东西拿了过来,晋昭一看这东西不就是刚才段里切的那个吗。
晋昭指着黑色木头状的东西,问道:“不要告诉我,你刚才就是将这个放进那个香炉鼎的。”
“嗯。”段里点了点头。
“这不是里木吧,你把我当成乡下人了吧,以后别这么做了,我认为要补血气,喝猪血汤比较有用。”晋昭突然把手里黑色木头状的东西,扔出了窗外,这不是里木,而是祭,吸入足够的血,再放入血鼎里面,吸入冒出的青烟补血气的,这是无聊贵族仕家经常用的东西,有多少流民为此被放干了血,为此晋昭认为这也太不把人当人看了,所以一直对此相当厌恶。
“哎哟。”窗外传来了一阵怪声。
“嗬!”晋昭的身子跳了一下,这时从窗外探出一巨大脑袋来,等看清楚人之后,原本的惊吓变成了愤怒,“金内侍?”
金内侍挪了挪微胖的身体,翘起兰花指,拍了拍心口,说道:“晋侍从,别吓我,王上找你。”
晋昭突然脸沉了下来,若晋昭头上有乌云,那么这就该打雷了,金内侍一瞧晋侍从这不寻常的模样,他的小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没由来的心跳加快,让金内侍有着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