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昭本以为一夜无眠,结果却一觉睡到了天亮,翻身起床时,房中竟只剩下她一人了。细细思量,便倍觉不对劲,堂堂一上卿府里,这主子倒比奴才起得早了,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又想起昨晚那双幽幽看着她的眼睛,晋昭一下子就透心凉了,手也不自觉的揪着嘴皮儿,开始寻思,等下定要找个人来,问个清楚明白。
鲁国王宫。
“你再说一遍。”鲁王班弈放下手中的事物,颇为不解的望着眼前之人。
“禀王上,臣希望出行去吴国一事,能尽早出发。”堂下班鹫身穿上卿素白蓝纹服,神色自然道。
鲁王班弈绕过黄色布桌,离开象征着王权的王座,走下阶梯,径直来到仅离班鹫三步之远的地方,停住道:“恨寡人吗?班鹫。”
“臣,不敢。”
不是不敢吧,斑鹫!“班鹫,除去王与臣的身份,我们还是骨肉至亲,这次你出行,寡人知道是委屈了你,但,这实在是不得已啊。”
班鹫眼目微垂,他不想听这个人在这里废话,一分一秒也不想,这人的废话除了用自己的口水养肥了自己的牙齿之外,毫无意义。
“你们都下去。”
“是,王上。”
鲁王班弈叫退了周围的侍从后,原本哀伤不舍的表情变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这就是鲁王班弈真正的面容,阴险狡猾,残忍的不似正常人,却要假装成慈祥仁爱的圣明君主,明明毫无悲天悯人的情怀,却硬是要在他人面前装的像那么回事。
把鲁王班弈看的如此透彻的人,仅仅只有班鹫一人,原因无他,只因为鲁王班弈喜欢把自己的真正的表情,一点都不漏的展现在班鹫眼前,可班鹫宁愿眼瞎,也不想看见如此让人胃酸的表情。
“你在耍什么花招?前面推三阻四的,现在倒好,还要尽早出发。”鲁王班弈毫无掩饰的发问。
“不是花招,只是腻了,看了十六年的大戏,主角一直是王上,臣也该换个地方,去看别人演戏了。再说,现如今,臣废人一个,是威胁不到王上的宝座的。”
鲁王班弈转过身,道:“那你就滚吧,滚得远远的!”
“谢王上。”班鹫双手拱了拱,就退至殿门口,等走到走廊处,才觉呼吸困难,便单手扶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柱子停了下来。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班鹫抬头向旁望去,为首的是他的母后娘娘,身后则是一堆侍从侍女。
太后丹氏身段丰腴,一袭黑红绣凤袍,虽有看见班鹫,脸上却看不出喜与怒,只在经过班鹫身边时,停下了脚步道:“没事的话,就不要经常来宫中。”
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班鹫只觉得喉咙紧紧的,嘴巴里尽是腥甜的味道。
午中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细的小雨,晋昭找来了一些干草,做成了一个干草堆,放到了柴房的空地上,手拿一大馒头,就坐于干草堆上。
晋昭勾了勾手指,合着时辰,她已在府中走了好几个圈,人倒是找了不少,话也问得太多,可就是没有问出一个重点,只是让晋昭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偌大的上卿府中,竟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原来班鹫喜欢男人,这么一想,晋昭乐不可支,顺带咬了几口梆硬的馒头,咀嚼起来。还没嚼的几口,只听见“嘭”的一声,柴房的门应声被人踹开,等看清来人的时候,晋昭满口的馒头渣喷的到处都是,踹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班鹫。
班鹫脸色阴沉沉的,配上这天气,活像刚才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王先生。惊得晋昭呆若木鸡,没有任何反应。班鹫连拖带拉将晋昭拖跑起来,后面的管事急忙跟上。
晋昭刚还在想,这是要去哪,却没想到班鹫已停下了脚步,晋昭向四周望了一下,这不是后院吗?
后面的管事喘着气,跑到了班鹫的边上,弱弱的道:“君上?”
“滚!”只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吼出一般,既嘶哑又尖锐,吓的管事脚后跟直退,直至退到了后廊的墙上,才瘫软下来。
班鹫对着前面的晋昭道:“你给我站着,什么话也不要说,什么动作也不要有,只管给我站着!”
晋昭低下了头,她想说,你喜欢男人那件事,她真的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真的没有说出口。
有了管事这一先例,府中的人皆不敢靠近,都傻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晋昭就像是个犯了大错的孩子,头低的很低,而站在晋昭对面的班鹫,则头抬的很高,双眼紧闭,像个脸盆一样,承接着从天而将的雨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雨水有点冰凉,慢慢的浸透着晋昭的全身,晋昭悄悄的将头抬高,调整了角度,她视力良好,又隔得这么近,她能看出有东西从班鹫的眼里流出来,混合着从天上掉落在他脸上的雨水。
他哭了吗?
只有哭的时候,才有血性一点。
渐渐的雨势变大了,豆大的雨线砸的晋昭头重脚轻,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分不清班鹫的脸上究竟还是不是泪水,只觉得手脚冰冷。
随着“咚”的一声,班鹫就像一根没有重心引力的木棍一样,直接往前倒下了,引起了府中的一阵骚乱。
之后,班鹫全身发热,人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可晋昭一碗姜汤喝下,就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走来走去。
这天,管事将晋昭堵在厨房里,道:“晋昭,想不到你文文弱弱的,身体这么好,你定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这你也知道,我一直膝下无子,前年娶了个内人,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我这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要是真有什么好东西,可别藏着捏着。”
晋昭似无奈一般,将鸡汤放在旁边,道:“管事,你老太精明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身体之所以这么好,其实是有这个。”晋昭又似神秘一般,从衣袖口里,拿出了一张土黄色的纸,道:“这可是一张神奇的药方,按照这药方吃个半年,保管身强体壮,这三年抱两是绝对没有问题,看在我们同是一个府里的,只要两金就给你了。”
“两金?!这也太贵了。”管事两眼瞪如牛瞳,简直不敢相信晋昭如此狮子大开口。
“嫌贵?那算了。”晋昭作势要把药方收进口袋里,心想管事你也捞了不少油水,这点也嫌贵?
管事一见晋昭这动作,连忙道:“别,别呀,两金,我要了!”
将管事招呼走了之后,晋昭将两锭金子,收进了口袋里,却不小心扯出一根细红绳,晋昭将这根细红绳完整拉出,才见这细红绳的末端竟有一拇指大小的黑盒子,她想起了班鹫额头上的大血包,心想她也许下手有点重。
班鹫坐在床上,脸色有点苍白,见端着鸡汤进来的晋昭,便道:“怎么,又是汤?我这还没喝完呢。”班鹫指了指手边的人参汤。
晋昭走近班鹫的身边道:“君上,多喝汤,有益于身体早日康复。”
班鹫接过晋昭手里的汤,道:“可这么多,我实在喝不下去,这样吧,晋昭,你替我把这人参汤给喝了吧。”
“是,君上。”
这汤才喝了一半,只听见边上幽幽的传来了一句话,“晋昭,这汤里我下毒了,可好喝?”
“噗嗤”
上好的药材炖煮的人参汤汁,自晋昭的嘴巴里喷洒而出,由于碗的阻隔,这些汤汁只是全数倒喷在了晋昭的脸上,晋昭将汤碗放下,为避免有失礼仪,她将旁边的抹布拿过来,斯文的将脸上的汤汁擦干净。
心想若是刚才,她将汤汁喷到了眼前这脸色有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上,怕是有几条命也不够玩。汤里下毒了,什么意思?
“惶恐啊,君上。”
“现在不是该说饶命吗?”
晋昭咽了一下口水,道:“饶命啊,君上。”
班鹫将旁边的鸡汤倒进汤碗里,小尝了一口,道:“你倒是挺会变通的,可我不想饶你的命,这可怎么办呢,晋昭。”
晋昭神情严肃道:“鸡汤里我给下毒了,君上是否也觉得挺好喝的?”
班鹫一怔,双眼微眯,透露出危险的讯号,他将汤碗往旁边一甩,汤碗应声碎裂,汤汁滚撒一地的瞬间,班鹫抓起晋昭的衣领往上一提一按,在把晋昭死死按住在床上的同时,右手已紧扣脖子上的动脉。
“你敢!”
好大的力气,晋昭一个大活人竟动弹不得,而班鹫原本苍白的脸上,却因这一动作而红润起来,晋昭看着班鹫粉美的脸,心想血气这么足,就应该用在房事上,而不应该用在对付她上。
“君上,自古以来,就没什么敢不敢的,有的只是想不想的。”
“晋昭,你······。”班鹫捏紧了晋昭脖子上的动脉。
晋昭满脸通红,气颇不顺畅,道:“君上,再掐就没气了。”
班鹫放松了手劲,道:“晋昭,我饶你一命,把解药给我。”
“君上,可言而有信?”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上卿班鹫!”
“那么,没有解药。”
“你说什么?!”班鹫又再一次捏紧了晋昭脖子上的动脉,但看晋昭脸像是个快挤爆的气球,又不得以再次松开,问道:什么意思?”
晋昭的脖子上的压力得到缓解,道:“刚才骗了君上,没有下毒,又哪来的解药,虽说骗了君上,但想来君上说饶我一命,必然言而有信!”
班鹫完全放开了对晋昭的钳制,起身拿起床头的外套,披在了身上,背对着晋昭道:“做我的一条狗吧,晋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