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背影很好看,可这话,狗吗?她哪点长的像?晋昭从床上滑下来,跪坐在了地上,道:“君上,恕小人愚昧,不懂。”
“晋昭,从来就没有人真正站在我这边过,我不相信任何人,你虽然绝非什么良善之辈,既狡又诈,可我觉得你这卑鄙的样子挺有趣的,所以做我的一条狗吧,不离跟前,绝不背叛。”
“君上,小人虽有心,可身中剧毒已久,恐时日无多啊。”
班鹫转过身,蹲了下来,将一颗铃铛状的药丸,放入晋昭的手心,道:“既是我的狗,又怎会让你死,这是解药,需含在口中,方显效果。”
“谢君上。”
这个解药的形状有点奇怪。
晋昭将铃铛状的药丸含入嘴中,一股浓浓的苦黄莲的味道渐渐化开,很苦,晋昭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皱起来,接着又有一股腥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这药还有两种口味?
那么这种腥甜的味道是猪血?
“晋昭,这药的味道很奇怪吧?”班鹫看着晋昭的额头皱的像个老头似的。
“回君上,这药的味道还行。”只是究竟是什么毒,药里居然要放猪血。
“怎么只是还行呢,晋昭,这药里加了我的血,这味道一定很怪吧,这药丸你一个月服用一粒,中间不间断,连续服用五年,毒就消干净了,咦?晋昭,你怎么哭了?”
原来是你的血啊,你也太舍得了吧!晋昭抿了抿有点干燥的嘴皮子,道:“回君上,小人命如微草,君上竟以宝血相救,小人一时激动,便流下了感激的眼泪。”
“晋昭,说假话,可不太好,但我不计较,因为我也说了假话,那不是我的血,只是一味草药,可你要连续服用五年却是真话。”
班鹫起身坐到了床上,眼角却不小心瞄到了地上的汤汁,当下眉头紧皱,道:“来人啊。”
只见门外跑进来几名小侍,班鹫指了指地上的汤汁,道:“给我擦干净。”
“是,君上。”
原来他有洁癖,晋昭心想,和班鹫说话,每说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的,实费脑子,这哪是谈话,分明就是一场言语上的暗战,五年?不是这么邪乎吧?
三月,桃花开的季节。同时也是上卿班鹫出行去吴国的日子,王命下达的很快,班鹫命令府中的人收拾行装的速度更快,晋昭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快的时候,她已经在车上了。
王上没来送行,可声势依旧浩大。
马车缓缓前行,隔着车帘布,透过缝隙,晋昭眨了眨眼,窥探着外面,什么叫王家的气派,她这回总算是见识到了,五十多辆良驹华车,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这场面真叫一个壮观。就是不知身后之人,现在作何感想。
关上车帘布,晋昭转过身来,道:“君上,外面的桃花开了。”
“既是看桃花,怎么会看这么久?是因为舍不得这里吗?”
“回君上,没有舍不得。”
班鹫端起眼前托盘里的酒杯,道:“家乡可有思念之人?”
“回君上,家乡尚有父母二老。”
“我问的是,你心中所拥抱的人,可有?”班鹫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因饮得有些急促,嘴角还流出了一些残酒。
“回君上,年纪尚小,情之一字不懂。”
“是吗?我也不是很懂。”
“君上神情看起来很是落寞,是否因为王上没来送行呢?”
班鹫将酒杯放下,哼笑道:“怎么可能,只是母后娘娘没来,我的心中稍有不舒罢了。”
“君上的母后娘娘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温柔,美丽,总是带着暖风般的微笑,虽有时严厉,但却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母后娘娘的温柔和微笑的对象从来就不是我,既然问到了我的母后娘娘,不如你说说,王上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小人一介平民,没有目睹过王上的容颜,不过,大概。”
“大概?”
“是一个拥有君王手段,却没有拥有君王气量的人。”
原本带笑的脸变得沉静下来,班鹫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神色审视着晋昭,道:“晋昭,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你的小命可就没了,如若是被王上给听了去,你不会死,因为王上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君上不必担忧,小人刚才顺便观察了周围,不会有人听到的。”
班鹫掀开了窗帘,道:“小看你了,晋昭,以后别自称小人,很难听,有名有姓的,就自称姓名,别说不合规矩,在我的面前,我就是规矩,晋昭你看,桃花好漂亮啊。”
“是的君上,桃花真的很好看。”晋昭接住了从窗口飞进来的一片桃花。
一阵摇晃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晋昭,她睁开了眼睛,突地的发现班鹫正盯着她看,惊得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弹跳起来,他又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渐渐的变得有些沉默,今个怎地又开始盯人了?
“君上?”
这话才刚说出口,就听到外面一阵骚乱,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好!有刺客!
“君上,外面有······。”晋昭话到一半就卡在喉咙上,这人好镇定。
“你到底在看什么?去,出去给我看看去。”
我?不是吧。
“你在发什么呆!快去啊。”
晋昭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环顾了一下四周,场面很混乱,跑动的人有点阻挡她的视线,所以目前她只看到一名刺客?!而且,咦?怎么朝她的方向跑来?看来是要杀她身后马车上的人,怎么办呢?
跑!
晋昭使出了吃奶的劲,往左边的树林子跑去,当跑到快要断气的时候,晋昭往回望了一下,这气又给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只见她刚才看见的那名刺客,正追着她,不好!这刺客不是来杀班鹫的,而是来杀她的?!
“咚”晋昭的左脚被碎石子一拌,重心偏移,前仆在了地上,手掌因冲力而在地上擦破了皮,晋昭顾不得疼痛,挣扎着起身,心想这下完了。
确实完了,晋昭还没起身呢,刺客就赶到了,晋昭只听见耳边这么“呲”的一声,她知道这是剑刺入骨肉里的声音,她的大腿好痛啊。
晋昭双手抓着地上的野草,向身后望去,已无刺客的踪影,这个刺客前来追她,却没杀她,而是刺了她的大腿一刀?!晋昭向大腿摸去,手中一片猩红,看来是流血不止。
难道说这个刺客是想让她在这个树林里血尽人亡?
正当晋昭这么想的时候,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难道是其他刺客?晋昭忍着痛,咬着牙,揪着地上的野草,匍匐前进,却没想到大腿伤口处血流的更快了,还没爬几步,光洁的额头上就已不断的流下黄豆大小的汗珠。
“晋昭。”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
君上?晋昭停止爬行,向后望去,没见有人,又迟疑的喊道:“君上?”
话音刚落,晋昭就见有人跑了过来,此人正是班鹫,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
班鹫跑到了晋昭的跟前,看到晋昭的大腿流血不止,立马撕下自己的衣服,变成衣条,在晋昭大腿处的伤口进行包扎。
晋昭脸色青青的,抓住了正在给晋昭包扎的手,牙齿打颤道:“君···上,我···是人,这样包会痛死的。”
“你这个丢弃我,自己逃命的家伙,还想要什么待遇?”班鹫拨开了晋昭的手,两手一扯,用布条在晋昭的大腿处打了个死结。
“哎哟!”
回到马车上,其实晋昭大腿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止住,白色的布条已变成猩红的血布,小侍们细心的将血布用小刀片慢慢割开,班鹫在一旁看着嫌慢,推开了小侍们,并叫小侍们退出马车。
自己亲自用剑将血布一剑割开,再用装着白色药膏的纱布进行包扎。晋昭的手抓住了班鹫的手臂,班鹫停下包扎的手,道:“怎么,我已经很轻了,你还很痛?”
“君上,晋昭有一疑问?”
“哦?说说看。”
“那个刺客是君上的人吗?”
班鹫继续手里的包扎,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君上啊,那个刺客不去刺杀身为上卿的君上,反而来追赶晋昭这个卑微的侍从,这本身就很奇怪。更为重要的是,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有只刺大腿的刺客,只有一剑封喉的刺客,除非他是受了谁的命令。”
“就算是这个刺客是受了谁的命令,来刺你的大腿,这个人也不一定是我。”
“这个人一定是君上。”
“话说得这么肯定?”
“晋昭还记得刺客来袭时,君上的表情,居然如此镇定,就仿佛早已预知一样,人无论天生如何冷静,在面临危险的那一瞬间都会惊慌,这是人不自觉所惯有的意识,再说君上又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已习以为常,又怎么可能在危险来临时,那么镇定,一丝惊慌也没有,抱歉君上,晋昭失礼了。”
班鹫将纱布打了个结,道:“晋昭,我不喜欢你这么聪明,这么聪明,不太好,或者应该说不容易活命,你该隐藏你的智慧,不要轻易显露于人前,这样才容易长命。”
“可晋昭不想隐藏,特别是在君上的面前。”
“哦?不会是迷上我了吧?”
“君上,常人若想长成君上这样,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晋昭不好男色,真正的原因是既然早已被知道,隐藏便不具有任何意义。”
班鹫单手撑着马车的底板,慢慢的靠近晋昭,直到晋昭的鼻端能够轻易闻到班鹫的气息,才停住道:“真正的原因不是这样的吧,晋昭,是因为身为没落的贵族,想要重拾早已荡然无存的尊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