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依旧凝视着床上的女人,一时多少爱意在眉间深藏,又道:“想起从前,平日里嬉笑怒骂我只当是家常便饭,自以为白头到老是理所应当,可是有一****病了快要离我而去,才恍然发觉原来生死离别是这样的近,才发觉偌大的天地间人是这样的无助,真害怕她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每到晚上街巷亮起万家灯火,而我却只能孤眠枕上,听更漏夜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他这话说得心酸,夕然低下了头,诺诺地道:“可惜我们也救不了她。”
此时,王肃稍微缓过神来,转过头,见她这样,只道:“你若真怜悯我,不如帮我找个药引子。”
“好,你只管说。”自己夸下的海口,却让他希望破灭,夕然本就心里歉疚,这时能帮他就尽量帮吧。
只见王肃神色诡异,望着夕然好久才道:“这个药引就是……棺材板上的霜。”
“这上哪去弄?”夕然眨巴着眼睛问。
“小镇北面,丧葬岗。”
“你要我去挖坟掘墓!”夕然大惊出声。
男子却是一脸希冀地道:“你是修士,这对你应该不难。”
“可这是什么怪药啊!”夕然听着都觉离奇,心想你不会是疯了说胡话吧。
可一旁的灵肜却道:“这药我听说过,就是棺木的底板上生长出的一种东西,人下葬之后尸体开始腐烂,这腐液渗到木板上,与木质一同腐坏,上面的霜就是依附着这种腐气而生的。”
“这能治什么病?”夕然泛了泛眼,忙问道。
“腐病。将它下在药里是一种以腐治腐之法。”灵肜疏淡地答道。
王肃听了点点头道:“不错,行医治无常病当用无常法,据说这对腐病很有疗效,虽然我已不指望还能治好她,试试看吧,就算治不好,可还能救其他同类的病人。”
“好吧,既然这么有用,那我就去。”夕然心知此女已回天乏术,就当了他一个心愿吧,于是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了。
看看窗外,天色已晚,灵肜嘱咐了夕然几句,夕然就独自离开了茅草屋,向着墓地去了。
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灵肜与王肃,还有床上躺着的一具活死人。
他们都静静地默然不语,屋里屋外一片沉寂。
王肃望着他的爱妻,眼神中温情无限,良久才对灵肜道:“你说,人死了有魂魄吗?”
“人死如灯灭,身未腐,魂先散,三魂七魄能完整地保留在世上的是少之又少,不过如果是修士,筑基以后会有元神。”灵肜默然道。
王肃听了身子顿时抽搐了下,深吸了口气道:“我多希望能再和她说说话,哪怕是她一缕魂魄也好。”
“魂魄……”灵肜忽地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沉吟道。
月明星稀的夜里,镇北丧葬岗到处都弥散着死味,像是从泥土地下钻出来,吞噬憎恨着还活着的人。
夕然游走在杂草丛生的坟冢间,直觉后有凉风。偶有被惊扰的乌鸦扑腾着黑翅,发出嘶哑的叫声,很是瘆人。
夕然望着那些坟茔土包,不知该从何下手,想到要把这些人从长眠的地底刨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丧尽天良。
正犹豫不绝,忽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她惊恐回过头一看,那人却是灵肜。
“灵姐,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夕然惊魂未定地问道。
灵肜笑了笑,带着歉意道:“方才王肃的一句话倒是提醒我了,人死了散了三魂七魄,可是总有残魂留下,我想那些断了头的大夫也是,要是找着了用追魂索迹之术,兴许能更快找出凶手。”
“那把王肃一个人留在屋里不会有危险吧?”夕然想着要是那作恶的男人乘机把王大夫给杀了怎么办。
“放心,我已布置好了结界,告诫他不得出房门一步。”灵肜镇定地道。
夕然嗯了声,只道:“那我们从哪个坟头开始挖?”
灵肜挑了挑眉,望向那一片坟冢,忽见一块墓碑上刻着“妙手回春施济人施大夫之墓”,灵肜素手一指道:“就挖他!”
那是一座已下葬了好几个月的坟墓,修建得很是讲究,比周围的坟包要大气一些,毫无杂草,碑前的贡品摆放的整整齐齐,看来时常有人来祭拜。再看四下,墓主人都是姓施,应该是家族群葬。
夕然心中暗道,倒霉的施大夫啊,对不住了。她恭敬地在坟前鞠了个躬,望他莫要怪罪。随后,她默念了地裂之术,坟冢上的石砖连同土块一齐绽开,刹时包裹在其中的棺木便显现出来。
灵肜惊奇地道:“你这法子挺省事。”
夕然只得是一阵苦笑,修仙修倒如此地步,法术竟然用来挖坟掘墓。
于是她们推开了棺盖,布殓之下,施大夫的肉身已化为森然白骨,他的头颅被安放在颈项上,只是已与颈骨分离。
夕然查看了一下他的棺椁,果见尸体下的底板上长着一层白白的腐物。便刮了下来放进一个单独的储物袋内。她打算连这个储物袋一同交给王肃,压根就不想再要回来了。
灵肜放出神识把那坟冢周围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遍,最后失望地道:“没有留下魂魄。”
夕然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她要接着去刨另一个了。便无奈地道:“要不找个刚遇害的大夫试试?”
灵肜一脸愧色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们找了一座新坟,“轰”的一声,坟包在地裂之术下爆裂开来,她们赶忙推开棺椁查看,里面的尸体保存得还很完好,应该是刚下葬不久。
灵肜见状,立刻用手按住那人的头颅,放出神识就进去追魂索迹。只觉他的颅内被一团轻飘飘的白雾笼罩,应该就是残留的一缕魂魄,透进里面可见记忆尚存。他临死前的那一刻,都历历在目。他所接触过的人,有家人,有药房的伙计,还有就医的病人……
探着探着,灵肜忽地神色一变,失声叫道:“不好,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