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忍了后背火燎般的痛从厚地毯上爬起来，捉了李晏的墨绿绣祥云的广袖，左右查看着，“伤着哪里没有？”
她声音并不小，带了些急切担忧。只是淹没在一片混乱吵杂声中。李晏许是没有听见，他没吭声，只皱了眉将她推到身后的一群禁卫兵里。
她愣愣地看着他转身拨了禁卫兵手里的佩刀，心却飞回前一刻。他...方才，是不顾自己生命危险地...在...救她吗？
好像有什么在心口软软的化开来，溢到四肢百骸，连手指头都在微颤。那些软软的东西又不断流回心里头，胀满了整个胸口。仿佛惴惴不安的压着，又仿佛整个人都要轻轻地飘起来一样。
这感觉，万分奇妙...
“小姐，小姐！”
有人轻晃着她的手臂，一声接一声的唤她。是小婵的声音，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小婵？”她似乎还是不甚清醒的样子，迷茫的去看小婵。才刚怎么一直都没有见着小婵.
她皱了眉正待问她，却眼角见着身前的九王爷从禁卫兵手里夺了一支连发弓，他拿的急速度快，转眼便将那皇宫里特有的连发弓架在手上。
九王爷眯了一只眼，另一只眼顺着弓身看过去。他声音平稳，对着站在最前的背对众人的李晏道：“三皇侄。”
他话未说完，长长地手指便扣动了手中连发弓的击发装置。一根前端铁剑的小圆柱箭便破弩而出，直直的朝着李晏射过去。
原本李晏是背对了众人，九王爷这一唤。他本能的转过头来。那支射出的箭便直朝他门面射过去。眼看着那箭就要射中他清俊的脸颊，躲也躲不过了。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倒抽了口气，连翘更是瞪大了双眼，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然而利箭只是贴了李晏的侧脸，依旧没有丝毫停留的继续飞向前，“嗤”的一声，直中了二皇子李鉴的眉心。
只觉得心惊肉跳！却原来是去射李鉴。但方才却亦真真是堪堪擦过去李晏的脸。
养心殿里的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吊起的心也落了地的样子。李鉴连着后退了几步，倒在养心殿休憩的明黄睡床上。眉心灰黑色的短箭上缓缓往外溢着血。
连翘被李鉴方才那一剑划破后背，面上本就有些苍白。见了这样的死状，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广明殿里的那情形。更是像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了，仿佛连唇上的那一抹浅红都不见了。
她斜低了头，眼睛只去看自己垂在密绣荷叶边广袖下露出的一点点莹白手指。突然觉得不可印制的冷。这皇宫里，接二连三的死了这么多得人。
先是大皇子，被人害死在关押皇子皇女的宫牢里。再来是广明殿上的王御医和翡翠，当着她的面撞死在广明殿里的撑天楠木柱上。还有现下的大秦皇帝和李鉴。亲生儿子为了权利弑父，演了一场失败的逼宫。
手足相残，父子反目。
阴谋是一个接着一个，也不过短短几日罢了。都是为了权利，原来他们都一样，为这天下大权争的你死我活。李鉴是如此，陈浣是如此，云尚的爹爹亦是如此。她似乎不能再想下去。努力压住胸腔里一波又一波的厌恶。
有人在她荷叶边的广袖下悄悄握了她的手，温暖又舒心，这举止稍稍抚慰了她波动晃荡的心绪。
她抬了头，原来是小婵。这下倒真是小婵了，却是换了小婵来握她。小婵的手几乎跟她一般大小。她对她微微拉了嘴角一笑，声音也是低低的，“小姐莫害怕！”
她心绪渐渐平息。幸而还有小婵，还好还有小婵，好在有她与她相依为命。她知道，无论何时，无论怎样的关头，小婵是决不会背叛算计她的。
她点点头，朝小婵宽慰的笑笑。重新抬了双眼去看养心殿里的一切。眼睛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墨黑眫子，那海底引人的漩涡。她不觉更加握紧了手里小婵小而温暖的手指。
李晏抬了脚缓缓朝她走过来。他身后是纷乱的人群，长平哭喊着在摇晃躺在养心殿正中的大秦皇帝的冰凉身体，身旁的九王爷亦是露了悲戚的神色。他们身后早围了一圈涌上去的宫女太监，亦是在一旁或真或假的擦泪。
禁卫兵却是有条不紊的在移动没有气的二皇子李鉴和先前被李鉴杀掉的宫女尸体。小小的养心殿怕是从来未有过这许多人，也从未这样热闹过。
连翘一时间眼里却只余了直直朝她走来的李晏，仿佛过了许久，李晏终于停在她身前，他脸色有些苍白疲惫，倒是声音，依旧是低沉又悦耳。
“公主受惊了，不如先回潮汐殿歇息养神。”说话间伸出左手微抬。
连翘瞧着他伸出的胳膊忘了动作，“这个...”她伸手指了指他显然被利物划破的墨绿袖袍，上面裂口的边角上还有着不甚清楚的血丝。她方才拉的是他另一只胳膊，根本没瞧见，原来他伤得是左臂。一定是他救她时拿左臂揽着她的肩，被李鉴连着她的后背一起划伤了。
“要不要紧？”话说出口便后悔了，急切关心的语调。
她眉头皱起来，又舒展看，再皱皱，最后只好低了眉眼。
或许是她不断变化的神情意外取悦了李晏，李晏望着她的神色略微顿了顿，最后掀了唇角笑起来，“不碍事。不用担心...”
李晏的声音沉沉低低的，离得这样近，听在连翘耳朵里，像呢喃耳语一般。她先前出现的奇妙感觉又开始在胸口游走作怪。这次倒更像小虫子一点一点的在咬，痒的。这种痒一出现便被阵阵的空荡与失落填补上。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绪，说不清道不明。仿佛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劲。心里渐渐寒下去。
她把眉眼低得更加低，想也不敢再想。面色比煞白的白漆不会更好。声音比他的还要低。“那连翘先回了。”也不敢再去看他神情，转了身便走。简直是神色慌张，落荒而逃。
